若说皇帝的改名,已经让朝臣们习以为常。
那么皇后的‘改字’,甚至说是‘新创文字’,则让朝臣们惊疑。
泰山封禅,如此盛事,自然要刻碑以记。
然而此番所立碑石中,有一块格外特殊——并非单碑,而是‘双束碑’。
此碑由两块完全相同的长条石合并而成,如双束并行,故称为双束碑。这两块碑文记述的正是帝祭天祇、后祭地祇,并列而记。
起先只见双碑并立,就已经让很多朝臣觉得不太妥当尊卑不分,当碑文刻成后,便更多惊疑议论——
皇后在自己的那块碑文上,竟然用了数个从前未有的,她自己改的字!
碑文之上,皇后改‘天’字——天下面原本有是个人字,皇后的‘天’字却多了两道线,像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
碑文之上,皇后改‘地’字为‘埊’,即山水土的叠加。
碑文之上,皇后改‘人’字……
总之,这块碑文之上,出现了数个朝臣们从前未见过的字!
皇后在刻石碑文上行此事,朝中自又是一番暗流涌动——
不免有朝臣心中忧虑皇后改字,尤其是改‘天地’二字显露出的不善野心与权欲,自然,也有的朝臣不过将其当作女子特有的心血来潮特立独行,只觉得不妥。
但无论是忧心者,还是觉得不妥者,都是私下议论,皆未再上奏疏开谏。
毕竟,说到底也只是一块石碑上的改字罢了。
除了这块碑文,这大唐的天和地,依旧是原本的写法。
既如此,石碑已立,且是代表帝后的双束碑,朝臣们难道还真能头铁上谏,让二圣把碑推了重立?
真要这般头铁,碑文没不没不知道,人肯定得没。
不得不说,过去十来年,二圣动辄将人发配描边的行为,还是起到了极大震慑作用。
尤其是皇后,可是连自己同父的亲兄弟,同胞姊妹一家子,都发落走了。那真是一点不含糊。甚至这回皇帝大赦天下,皇后还不忘周到提醒刑部一句,贺兰敏之‘罪在不赦,遇赦不还’,别搞错了。
以至于朝臣们想在皇后跟前头铁,都得着实掂量掂量,敢不敢承担一家子边境游(单程无反票)的后果。
双束碑刻好之时,姜沃就去留了一块拓片。
她知道,媚娘并不是许多朝臣以为的‘特立独行心血来潮’。
此时的媚娘,或许还未有登基为帝的确切心思。但她既在其位,掌其权,她就不愿低人一等,不愿被朝臣以‘礼法’限制。
朝臣们用‘礼法旧典’的书册来攻讦,媚娘索性连记载书册的字都改掉!
这‘天地’二字,自古以来,随着朝代更迭,写法曾数次改变,为何到她这里,不能再变一变?
而媚娘在得知姜沃留了拓本后,还对她道:“你若要留这些新字为念,我与你手写一份就是了,还去弄什么拓本?”
媚娘知姜沃一贯有收集各种手稿笔墨的习惯。
姜沃听媚娘如此说,就来至桌前亲手磨墨,然后取了一支新笔,燎过笔尖儿后饱蘸墨汁,递给媚娘——
“拓片和亲笔,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