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红雁是没有洁癖的,但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基因中一些对于洁癖的基因被飞快唤醒了。
这是她第三遍用基金会里的奇迹清洗自己的全身。
鲁长风在旁边整个人都麻了。
“雁姐……”他喃喃,“还好我没往你那边看。”
不然他这会可能会吐的妈都认不出来。
他的想法也是其他所有队员的想法,感谢佘莫楚进入村子之前的注意事项重复,所有人听见那个声音之后第一反应不再是转身过去看,而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努力让自己减少对于信息的摄入,以保证理智的安全。
即使是这样,那个“嘭”的声音也让他们过了一个小小的sancheck。
真的很小,相比起直面了现场的管红雁来说,其他人所面临的冲击,所扣除的理智也不过就是完全不影响活动的那么一点点。
而管红雁如果在克苏鲁世界绝对不会是一个优秀的调查员,她的灵感极低,令人发指的低,亲眼目睹了这种诡异场面,她居然没有当场进入临时疯狂,而是在此刻依旧保持着理智——
然后用奇迹清洗了自己第四遍,她感觉她周身那种黏腻的会滑动的触感依旧没有消失。
但如果在克苏鲁世界中,管红雁会是一个活的很好的普通人,无知是对克苏鲁世界中的人类最高规格的祝福与赞美。
她极其善于掐断思维、善于忽略异常,善于保持无知。
但再好的保持无知也顶不住被同类的脑浆洒了一身,就算其他人只听见了“嘭”声没有回头看,在看见管红雁走出门时候的那副样子,他们也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
“岑祈雯……”毕妩在旁边喘着粗气,“岑祈雯到底看见什么了?”
她和江金明收到的震撼最大,他们两个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的死亡过程只是亲眼目睹到“香菜”,过了一个sancheck,然后就在思维的茫然和麻木中失去了生命,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睁眼就是第二天。
但岑祈雯这个状况……怎么看都和他们不一样吧?
她到底是看见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他们不会也和这样的结局,擦肩而过过一次吧?
云广摇摇头:“祈雯……思维太敏.感了。”
与她产生鲜明对比的是直面了同类离奇死亡,现在还活蹦乱跳的粗神经之王管红雁。
从岑祈雯今天早上一起来得知自己死讯后的紧张和防备,还有一队人中只有她注意到毕妩使用了太多次固定属性不太舒服这两件事上就可以看出,岑祈雯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观察极其敏锐的人。
她的特质更倾向于一个艺术家,而不是一个探索队员。
当然了探索队员里什么人都有,当然不缺艺术家,但是这种在其他未知空间中可以称之为加分项的东西,在这里就变成了让她死亡的元凶。
用克苏鲁世界的语言体系来说,岑祈雯的灵感太高了。
而管红雁灵感太低了,她在壁画上什么都没看出来,看出来了什么的岑祈雯又看到的太多,直接导致了她理智清空,发生了不可预兆的后果。
她肯定发现了什么,只是现在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相比起上次全员直面“香菜”的sancheck来说,这次的结局更加惨烈。
就连弹幕都被这种死法震颤地空白了好一会,过了大半天,随着其他队员们离开房屋,他们才像是这些刚刚从sancheck中回过神来的队员一样回过了神。
【我……操……谢谢基金会马赛克保我狗命。】
【谢谢基金会马赛克保我san值。】
【受不了了,换我在里面我要直接崩溃了。】
【岑祈雯……这是直接大失败了吧?】
【大失败之后直接死?那个画上有什么东西啊,这么凶?】
【哥们不也看了管红雁画出来的画吗……哥们不会有事吧?】
【不是……那东西里面能有什么恐怖的啊?总不能画的不是大晴天的村民们晒太阳,而是大晴天的村民们拜邪神?】
【岑祈雯不是说管红雁少画东西了,所以她的画应该看了没事,是那个原件上面有什么东西。】
【前面的,你想说的不会是上面那个圆指的不是太阳,而是代指什么什么邪神吧?】
【汇报直播厅这么多人,凑不出来一个灵感高的吗?有人看见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吗?讲讲啊。】
这条弹幕发出不久,直播厅顶端忽然挂上了一条黄底的公告:
【公告:危险信息,请勿讨论及思考。】
【房管合着你在啊……灵感高人士刚刚都不敢吭声。】
【房管是不是刚刚sancheck回来才反应这么慢的,加马赛克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吧。】
【这不得报工伤,基金会要加钱的。】
【汇报直播厅管理:代班,之前的房管是过了个sancheck,这会病假了。】
【妈耶……第一次见到活的房管说话。】
【前面的没投过高端空间吧,高端空间的内部直播房管经常说话的。】
【可怕,克苏鲁世界,就连房管都是消耗品,兄弟你医保买了吧?】
【汇报直播厅管理:基金会员工有五险一金。】
【医保能保掉san这玩意吗?】
随着屏幕上的话题逐渐朝着安全一点的方向走去,屏幕内的探索队员们也差不多都平复了心情。
管红雁扶着额头,和鲁长风两个人简直是难姐难弟,毕妩在旁边给管红雁递了瓶蓝色的体力恢复剂,管红雁挥挥手:“我体力够。”
她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这个世界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shā • rén不过头点地,脑袋上碗大一个疤而已,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攻击就过分了。
她借着毕妩的手撑起来,整个人头疼欲裂地靠在对方肩上,她们两个其实称不上特别熟,但这时候来自于他人的接触和体温能让管红雁好受很多:“这会几点了?”
毕妩理解这种感受。
她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快到六点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一开始的安排,这个点不管发现了什么他们都必须要回去了,不然到了晚上,山路会非常难走。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佘莫楚还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他们又不可能丢下佘莫楚先回去。
至于他在里面干什么……不要思考不要探究就对了。
天色渐沉,深山中的温度随着阳光的消失而快速下降,大家打了个寒噤,不约而同的又开始生起火来。
火光在人类的基因中总是代表了安全与温暖的那一部分,升起火堆后能给所有人带来的远不止温度,还有从基因深处产生的安定感,这种安定感恰恰是所有经历了sancheck的队员们需要的。
管红雁靠在毕妩的肩上,感觉自己好受了很多,火堆中传来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火光跳跃,映照着周围的环境,给这个早已空无一人的村子渡上一层橙黄色的光彩。
周围房屋的墙壁在火光的照射下投映着他们的影子,伴随着队员们时不时小声的交谈声,就像是村子中的那些村民从来没有远去一样。
毕妩环顾了周围一圈,放松地朝着前方看去。
忽然,她眼神一顿,脑子如遭重击。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些房子的外墙,都很平整,他们的影子在外墙上轮廓十分完美。
怎么会这么完美呢,没有一丝凸起与缺漏的完美,墙面怎么会怎么平整呢,没有任何起伏与坑洼的平整。
明明刚刚……在那个画了图案的房间里,那面墙,那面墙就像是他们潜意识里对于农村土墙的印象一样,充满着坑洼的啊?
除非那些坑洼,那些斑点,那些让墙面凹凸不平的小坑,它并不是墙面的一部分。
它是画面的一部分。
那是木炭的黑色随着时间消失殆尽后,绘画者极大的手劲留下的坑。
岑祈雯的声音出现在她脑子里:【管姐,你少画了东西。】
管红雁,你少画了东西。
毕妩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她好像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她无法控制自己蔓延的思维了,她不是管红雁,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
那些在她脑海中闪过的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但毕妩很清楚的知道,完了,她进入了第二轮sancheck。
在她意识到管红雁少画了一些斑点之后。
而她压根不知道那些斑点是什么,这种理智扣除太霸道了太没有道理了,她完全没有理解背后的含义,就已经先被抹消了一部分思维。
大脑在颤抖,四肢也在颤抖,毕妩的嘴唇张张合合几下,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要炸了,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提醒其他人。
她不敢向其他人直白的说出她的发现,克苏鲁世界里这种毫无道理的sancheck就像是模因污染,不管你有没有理解它背后的意思,当你知道当你发现的那一刻,你就完了。
但好处是毕妩知道她不会死,起码她今天不会像是岑祈雯那样直接大脑炸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得到了和岑祈雯一样的线索却不会死,但时间倒流第一次在这个空间内给予了她安全感,她想起来自己不会死之后四肢就不知从何而来充满了力量。
灭了火堆,必须灭掉火堆。
不能让其他人像她一样通过影子发现这点了!
管红雁头一空,她差点摔倒在地上,而她靠着的毕妩忽然站了起来,疯了一样地踢向火堆。
那些火焰顺着她的裤管攀上她的肌肤,而毕妩就像是失去了痛感一样,失去理智似的用一切办法去熄灭火堆。
用脚踢,用外套去打,用嘴去吹。
她歇斯底里地想要毁掉这片光源,甚至无视了自己受到的一切伤害。
“毕妩!!!毕妩!!!”管红雁试着去拉住她,但毕妩的力气在此时出奇地大,她居然拉都拉不住。
她感觉在自己手下挣扎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野兽。
张鹿也站了起来,她们两个人也拉不住她。
江金明和李仁也站了起来,他们四个人也拦不住她。
云广用了基金会的奇迹,他们五个人也奈何不了她。
毕妩就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她在用尽一切办法去毁掉这片火堆。
她身上传来了一种诡异的焦香味,管红雁脑子嗡的一声,这是火焰炙烤皮肉后蛋白质发出的气味。
鲁长风也要受不了了。
他不敢闭眼,强忍着恶心与眩晕死死盯着毕妩,可是她身上的那些皮肉刚刚好了一些,就回重新被火舌舔过。
她像是个中了debuff的游戏角色,怎么回血都回不满。
云广的声音像是附加了一些穿透性的效果,很响地回荡在山野间:“毕妩!别想了!”
管红雁从来没有这么急促地在心里念过“香菜”这两个字,她在进入克苏鲁空间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固定属性居然还有稳定理智的作用。
那股恶心的味道伴随着剧烈的耳鸣让她几乎崩溃的理智飞速安定下来,毕妩身上的火焰已经烧到了腰部,江金明和李仁无处下手,不知道还要怎么在不被烧到的情况下阻止她。
张鹿手忙脚乱地在泼水,她从基金会商城中兑换了灭火器,但那是干粉灭火器,一旦喷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因为呼吸受阻而进一步影响行动。
管红雁快要把一口牙咬碎,她不管不顾,直接冒着火焰一把将毕妩抱了出来,可随即,没等火舌顺着布料烧到她的身上,毕妩就用一种堪称可怕的力气挣脱了她的怀抱,继续朝着地上那些还在燃烧的木柴而去。
她失去了所有理智,满心满眼只有那片耀眼的火光,橙红色的火光灼烧着她的视网膜似的,让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别拉毕妩了!”云广飞快做出了判断,“把火灭了!先帮她把火灭了!”
“张鹿!灭火器!把火灭了!”
张鹿端起灭火器,拉开上面的安全梢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不是在害怕,她已经没有冗余的情绪留给害怕了,她的手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是身体本能。
她咬牙按下把手,灭火器的黑色皮管里干粉喷涌而出,张鹿距离火源和距离毕妩都太近,第一下左手没有握稳,灭火器喷向了天空,白色的干粉洋洋洒洒,喷了她们三个人满身。
空气在流动,干粉在翻涌,它们在空中模拟了一场盛大的龙卷风暴,那些白色的粉尘像是有生命一样在风中划出鲜明的轨迹和弧线。
张鹿对准了残余的火堆,不管不顾地朝着它开始喷洒。
地上的火光终于隐没下来。
最后的热源消失殆尽,随着火苗的熄灭,干粉被风吹向四面八方,像是呼啸的雪花一样刮过所有人,仿佛带着一股凛冽的北风。它落到毕妩的眼睫上,落到管红雁的肩头上,落到张鹿的手背上。
在银河也抬眼可见异常清晰的深山傍晚,银栗漫天。
管红雁就这么在满天雪光中看着佘莫楚从那个小屋中走出来,他还是那副见鬼的散漫慵懒和游刃有余。
毕妩看见他,像是终于看见了救星,管红雁听见她用尖锐颤抖的声音歇斯底地里喊道:“烟尘!”
“佘莫楚!烟尘!是烟尘!”
管红雁感觉自己的耳膜快要被这种超出人类极限的声音捅穿。
佘莫楚伸出手,一个手刀放倒了满脸干粉与泪水,混杂着惊恐与祈盼的毕妩。
她安静地倒在管红雁的怀里,合上了沾满着烟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