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睛,周身狂躁的气质沉淀下来。
秦如清见他老实,笑眯眯唤人。一个侍从从门外推门而近,正是之前给郝苟拖进来的那位。他垂着头,眉眼不敢乱看,把郝苟的哑穴以及被捆绑的手足解了,后又默默垂着头走了出去。
郝苟揉着手腕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秦如清一眼。这丫头竟然不闪不避,笑眯眯地与他对视,却看得郝苟心里一哆嗦。
秦氏家族竟藏了这么一个逆天的小辈!这是郝苟这一日中接收到的最震撼的消息!
就算是他族中老祖死了也没这个来得震撼(他盼着那老东西死不知道盼多少年了
此神秘小辈身量纤瘦高挑,面庞稚嫩却精致,浑身灵气四溢,看着才结束养灵没几年,却已经有练气四层的修为,这是怎么炼的,难不成是从娘胎就开始修炼了吗?
这还不算是最稀奇的,最叫郝苟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么一个小辈,在他眼中是小丫头的存在,竟然位比长老,就直接坐在他们老祖下头(那是一个小丫头能坐的地儿吗?)
能随意出入议事堂,拥有议事权便也罢了,他只当这小辈在秦家受宠。结果呢,人家不仅仅是样子货,是真能出谋划策!
听听那小嘴说的,该不该杀他郝苟,张家怎么吃,从哪里吃,那是说得言之有物。仿佛他张家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只等着那小丫头分析了哪块肉好,便要切下来剁碎下酒了。
郝苟径自走上前,给秦家老祖见礼时还在心里想:他已经有九成的把握敢肯定,张厉那厮之前就是撞见了这丫头,秦家为了保她,这才起了杀意。
只能说,张厉是倒了他么血霉。他当初想抓个秦氏重要小辈的思路其实没错,他错就错在自己点儿太背,一上来就挑了个最重要的,重要到秦家不惜与张家撕破脸。
可这种事谁特么能想到。就是一个大写的离谱!
郝苟在心中叹息,面上却规规矩矩跟秦家老祖请了安,肃声道:“玟萱老祖见安,郝苟有话要讲。”
老祖哦一声,声音听起来好奇,实则十分淡定地抬了抬手,“说来听听。”
郝苟准备开腔的时候,秦如清从他旁边经过,悠闲地回了自己的位子,还跟上首的老祖相视一笑。
郝苟:“……郝苟的命并不值钱,但就如刚才那位小小姐所说,留下郝苟比杀了郝苟有用。”
“张氏扎根南岭多年,其人脉、姻亲、资产众多。若只凭秦家自己,想要吞下这么大的家族,既没有合适的名义,也难有合适的方法,除非……张家内部,有个权高位重之人,能配合秦家。郝苟不才,筑基修为,现在张家老祖已废,若能回到张家,想必能在族中说得上话。”
他说得谦虚。实际就是,张家没了老祖,基本就要靠他顶梁。虽然族中肯定有内斗,有不服他的,但他武力值当前最高,乃是不争的事实。
“郝苟此前又是大长老之位,虽然碍于身份,张家警惕颇多,但手下还算有些权利,能接触到张氏最核心的资源,有郝苟在,想来也比让秦家盲目空找好得多。”
老祖笑了笑,“你说的甚至动听,只是,如你所说,现在张氏没了老祖,你实际可以成为张氏下一任掌权者,如此,为我们秦家做内应,岂不是屈就了?”
郝苟理了理自己被绳子捆皱巴的衣摆,也跟着笑了笑,坦言道:“若郝苟现在没有被擒,那自然又是另一幅光景。可惜,没有如果,郝苟已在秦氏堂下,形势如此,自然不得不低头。”
这话说得,倒很是光伟正。可你都是个要背叛家族当内应的人了,摆出这幅姿态给谁看呢。
秦如清嗤了一声,当即呛声道:“大长老若觉委屈,倒也不必说这么多,转身朝门外一跨,从容赴死即可。”
自己怕死,又摆出这幅样子,不是那什么什么么。话太难听,秦如清没说出口。
郝苟果然面色一变,从容不再。他听见了秦家议事的内容,看破了秦家最大的秘密,如果就这么走了出去,可不就是“从容赴死”吗。
可赴死又怎么可能从容!
若他真从容,也不会屈在这堂下,说什么“形势如此了”。这丫头分明是在嘲讽他贪生怕死,明明背叛了家族还要装样子。
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贪生怕死。
过了一会儿,郝苟自嘲一笑,道:“你说得没错,郝苟此番确实不够光彩。不过……做秦家内应,郝苟心中倒也没有很反感,因为我对张家,本身就没什么感情。”
“我的身份……南岭皆知。只是,虽是筑基,又是张家大长老,但实际在张家,并未有多受重视。招婿虽然普通常见,但到底与自家人不同。张啸更愿意扶持他手下的嫡系,对我颇多忌惮。”
“我之所言,皆为属实,秦家一查便知。”
老祖道:“哦,那这么说,大长老果真愿意?”
郝苟微一甩袖:“这既是我自己的选择,又是老祖期盼引导我所做出的选择,两厢得宜,不是正好。”
“我如何引导你了?”老祖问。
“若非如此,早在秦氏领地上空,老祖便会当场杀了我,不必拖到现在,更不会带我进这个议事堂,让我亲眼见识了秦家最大的秘密。”郝苟意有所指地看了秦如清一眼。
老祖倒真被逗笑了,摊手道:“那你可猜错了,留了你一命的人,并非是我,而是我们家这位小姑娘。”老祖一指秦如清。
“在战前,她可就在惦记着你的性命了,还跟我连番叮嘱,若有机会,一定要将你生擒来,她有大用。”
“如今看来,倒是确实有用。”
郝苟意外了一下,但仔细想想又不怎么意外。这小丫头都能端坐在家族议事堂出谋划策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便朝秦如清拱了拱手,嘴微咧道:“多谢小小姐惦记了。”
“惦记”这个词,用得很有味道。但秦如清就像是听不出来人家的微嘲一样,笑眯眯摆手:“倒也不必谢我,今儿这事还没结束,你这空口几句话,咱们秦家是不会相信的,一会儿还得给你喂点好东西,届时别恨我就行。”
郝苟当场噎住,一口气直堵在心头。虽然他心里有数,但,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旁边,有位长胡子老者开口了,郝苟打眼一瞧,认出是秦家二长老,之前打过交道。
二长老慈眉善目地冲着那黑心小丫头道:“清丫头啊,你这脑子,是咋长得!”
黑心小丫头这下就笑得甜蜜乖巧多了,一摊手,俏皮道:“那您这可就要问我爹了。”
坐在她旁边的秦氏族长秦德明看似羞涩,实则得意地挠了挠头,“她这叫青出于蓝。”
郝苟掖着手在心里嗤一声,这叫打娘胎里变异吧。
笑过之后,秦氏老祖手心浮现一个光团,她缓声道:“此为噬神蛊,其蛊在南岭颇有盛名,想来你也听过,我就不多介绍了。种下此蛊,只要你做出或者脑中浮现出对秦家、对秦家人不利的想法,此蛊便会即刻发作,届时,你会变成一副空有血肉的躯壳。”
此蛊便是先前给张厉用的那只,但张厉死得过于顺利,并未用上此蛊,感应到张厉死后,老祖便召回了此蛊。哪知这么快就到了用上的时候。
“除了此蛊,你还需发一道心魔誓言。誓言如何,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郝苟心中一沉,这秦家果然防范严密,滴水不漏。也不敢耍花招,当着议事堂中所有人的面,对着天道,立下了一个形容严密的心魔誓。
白光一闪,誓约成立,以后,便当真是秦家是傀儡了。
郝苟说不上心中如何,只觉沉甸甸的,叫人振作不起来。
之后秦家老祖又给他种上噬神蛊,便叫人把他关进了地牢。郝苟不意外,他这身份现在可值钱,张家若来要人,秦家可是能卖个好价钱。
黢黑的地牢,并无新意。也许是他态度好的缘故,又达成了那样的“约定”,秦家人只封了他的灵识,牢房还十分干净整洁,甚至内有桌椅,上置茶盏。
郝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灵气袅袅,还是灵茶,他咧嘴自嘲一笑。
吱嘎一声,牢房被打开,黢黑的画面被劈开一道光,狭长的人影在光中出现,越走越近。
郝苟抬眸,不意外地发现,来的是秦家那黑心小丫头。她朝自己甜美一笑,光看眼睛,就能瞧出数不清的心眼儿。
郝苟道:“小小姐这般人物,郝苟还未知其名讳。”
秦如清哇了一声,“你对自己奸细兼阶下囚的身份很适应嘛,茶都喝上了。”
又道:“我名秦如清,乃是秦德明的女儿。”
秦德明,秦氏族长。郝苟在心里道了声果然,那张厉死得确实不冤。
他放下茶盏,直言问道:“这地方,可不是小小姐这种身份能来的,是找郝苟有事?”心里也在猜测她的来意。
结果秦如清自在坐到他对面,打眼看了一圈,说:“听你语气很是嫌弃,这可是秦氏地牢中最好的一间了,我刻意叮嘱人给你换的,想当初你族上一个长老来,可没这待遇。”
这你族上一个长老,自然就是张厉。
郝苟几乎要被气笑了。合着,他张家的长老,还不能嫌弃你秦家的地牢了呗。
“小小姐还是直言来意吧。”
秦如清笑一下,不多废话,直接拿出一个漆黑木盒,置于桌上。她看了郝苟一眼,还贴心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颗灰褐的丹丸。
郝苟瞳孔一缩,拳头握起:“小小姐,这是何意?”
秦如清和善解释道:“这个嘛,自然是毒药。”用最轻和委婉的语言表达出了“我要你死”这个意思。
郝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难道先前在议事堂中所言,皆是戏耍于我不成!”
“咦,大长老别急嘛,话还未说完,此丹确实是毒药,但服下,身体却不会有任何反应,也不会影响修行,毒素会在每月的满月发作一次,只要在满月前一天,服下解药,便会无事发生。说白了,不过是多一重防护的手段罢了,希望大长老理解。”
郝苟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有噬神蛊和心魔誓,小小姐竟还不放心么。”
秦如清笑容灿烂,目光却尖锐,微眯了一下眼睛,道:“当然……不放心。你当我不清楚,噬神蛊并非不可解,只要找到方法。心魔誓也可以规避。此两种,只是秦家防范你的手段,而我秦如清,自然另有手段。”
这人可是把她在堂上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虽有大用,但也决不能在这上头出岔子。故而,秦如清用重金,跟系统兑换了此丹。
郝苟听罢,感叹地说:“小小姐真是心细如发,算无遗策啊。”
再不多言,直接拿起那颗丹丸,当着秦如清的面儿,直接服下。
此丹的作用,他也已经心里有数了。说实话,秦家给他用的噬神蛊与心魔誓,仅仅是防范手段,只要他心里不对秦家起什么歹念,他便与好人无益。可秦家这位黑心小丫头给他用的手段,那可就是真的控制了。
每月发作一次,那就说明每月都需要向她讨要此丹。这与真正的傀儡已经并无区别。
郝苟确实贪生怕死,谁不爱命呢,况且他对张家又没什么感情。只是,不知为何,多重操控的手段用在他身上,仿佛真的屈辱加身,面色也不如之前淡然,变得灰败起来。
秦如清目的达成,一身轻松,站起来时却忽而瞥见郝苟脸上的神色,略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因果。
她笑一笑,突然屈指在桌面上扣了两下。郝苟闻声向她看来。
秦如清挑眉说:“你与秦家也算是正经合作的关系,这些防范手段……讲真你也是做长老的人了,给你你不防范?”
郝苟一噎,又听这黑心莲般的小丫头道:
“你此番回去,有我秦家助力,想来能混个族长当当……而你又吃了我的药,也算半个……嗯,半个秦家人。我秦家的实力,如今也你也摸透一些,有我和我家老祖在,前途还能差了?“
“你这一遭,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她丢下最后一句话,也不留恋,径自朝外走去,守在门口的侍从给她开门,耀眼的光束劈进来,生生刺痛了郝苟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