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月落星沉,天边鱼肚微白,成为鬼王以后,他已然不会感受到疲惫,即使一夜过去,也依旧没有消停的心思,但她哭得实在可怜,到后来连血也喝不下了,就痴痴地看着他,双目迷蒙,哭得嗓子都哑了,一副被弄傻了的模样,可爱又可怜。
窗户没有关严实,清晨的风吹过,撩起云帐的一角,少年一顿,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身上慢慢动,抚上她的脸颊,又咬耳朵:“我们去看灯,好不好?”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累得没有力气回应,只含着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舔舐、进食,产屋敷无惨也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揉揉她的脑袋,就把她抱下床,一起走到了浴池里。
被温温热热的水泡着,她像是更困了,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打哈欠,少年轻柔仔细地为她清洗,见她打瞌睡,没一会又低头吻她。
她分明也变成了鬼,变成了和他一样的生物,这一夜对她而言,理应算不得什么,掌下的肌肤也依旧细嫩,没有一丝伤痕,她如今的疲惫,皆是因为耐力太差而已。
变成鬼以后,根本不需要休息。
但他还是没有叫醒她,只是轻轻将她抱紧。
感受着她跳动的脉搏,想象着他们的血液是如何在二人体内流转,少年便感觉自己这时候才完整地体会到了新婚燕尔的甜蜜,心里尽是苦尽甘来的满足。
历经千帆,在一次又一次地错误和失去以后,他的妻子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们真正地合为一体了。
他不会再犯从前那样的错误。
窗外日光变换,屋子里满室明烛,少年抱着自己的妻子,就这样静坐了一整日。
他会成为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和最好的夫君。
……
再次醒来已经又是晚上,羽生葵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旁边有鬼小声地在向无惨禀告事情。
像是怕把她吵醒,无惨一只手虚掩着她的耳朵,回应的声音也很轻,显得温柔极了。
发觉到她呼吸的变化,少年低头看过来:“醒了?”
捂住耳朵的手游移到颈后轻轻摩挲着,这动作充满暧昧的意味,叫她下意识想到了昨夜的荒唐,立即红着脸躲进他怀里,不敢应声,产屋敷无惨抬眸看向旁边的鬼,语气难得温和:“今夜我要与夫人去看灯,除了青色彼岸花的消息,其余的事不要来扰我。”
那只鬼被这样的语气惊出了一声冷汗,下意识跪下应答,诚惶诚恐地等着下一步指示,少年眉头轻蹙,眼中蓄起不耐。
变成鬼以后,这些人虽然不会背叛,也完全受他驱使,但到底还是太蠢。
今天是他们真正成为夫妻的日子,不可以见血。
想到这里,不信神佛的鬼王便压抑着心底的戾气,轻轻说道:“滚吧。”
雕花小窗外,月色正清浓,少年很耐心地替她擦干了头发,又替她梳头、描眉,抹了胭脂。
少女透过铜镜朝他笑,然后打开梳妆桌上的小盒子,从里面挑选着合适的簪子,少年嘴角的笑意一滞,像是被什么烫到了那般,下意识把袖子放下来,遮住自己的手腕。
“不挽发了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将盒子重新盖上,朝她笑:“这几日是灯节,若是去晚了,会错过许多灯谜的。”
她点头,和他十指紧扣:“好。”
此处距离平城京不远,他们很快就进了城,如同无惨所说,这几日都是灯节,除了提灯和河灯,还有许多猜灯谜的铺子,她不通诗书,但她的夫君却是曾经以才学名扬平安京的贵公子,又是不折手段的鬼王,因此,这一路以来,她喜欢的奖品,一次也不曾失手。
少女抱着满怀的小物件朝他笑,产屋敷无惨跟在她的身边,随她到处闲逛,她像是听见了什么闲言碎语,回头看他,眼里满是好奇:“平安京比这里更大吗?”
无惨一顿:“嗯。”
“那我们以前去过的灯节,是不是比现在的还要热闹,还要好玩?”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在平安京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门,和她的夫君在一起。
“是。”少年下意识攥紧她的手,又听见她说:“那我们下次回平安京看灯好不好?”
产屋敷无惨喉头一哽,不知是何缘由,听见她这句话,他的心中瞬间门产生了无限的恐慌,他甚为不解,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和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在平安京,她曾经指着她的心,说她不要爱他了。
现在的一切,她对他的笑,容许他的亲近,皆是因为她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若是她想起来会怎么样?
“平安京……”少年声音艰涩,好一会才想起来一个合适的理由:“那里如今有了宵禁,看不了灯,也没有灯会了。”
他话音落下,如释重负地抬眸,却再找不到妻子的身影。
她不见了。
产屋敷无惨眨了眨眼睛,只慌乱了一瞬,便通过身体里的血液感应到了她的方位,大步走了过去。
葵此刻正在为灯谜发愁,她生性活泼,见无惨在原地发呆,便自顾自地跑到了一边,想要自食其力。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对灯谜一筹莫展,想要回去找自己的夫君求助的时候,身旁就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他看向灯谜,只两三秒,便做出了答案。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兔子灯被摊主送进了他手里,只感觉失落极了,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宝贝,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盏兔子灯,刚刚想黯然离去,那位少年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狩衣洁白,绣着银色的菊纹,在璀璨的灯夜光华流转,宛若隐秘的星河,接着,如玉的手从袖口探出来,将那一盏兔子灯轻轻地放到她怀里。
那盏灯稳稳地叠在了她的宝贝堆上,少女一愣,抬头看,只看见一张狐狸神的面具,白红交加,是极其魅惑的纹路,但戴在他的脸上,却莫名显得温润、端方。
背后是幻梦般的灯海,眼前是彼此的身影,他们像是跌进了绮丽的梦境里,谁也没有移开眼睛。
“这、这是给我的吗?”好一会以后,她莫名红了脸,匆匆低下头,问道。
“是的。”他的声音清越,如她想象那般温柔,还带着说不清楚的熟悉感,叫她下意识想要依赖,又下意识有些害怕。
她因为这样的冲突而感到有些困惑,有点小心地问:“你认识我吗?”
“嗯。”他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叫她听得真切:“你是我的夫人。”
……他说什么?
少女愣了一下,才抬眸看向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
他走近两步,弯下腰,隔着面具和她对望:“我没有认错人。”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退后了一些,满心慌乱地说道:“我,可是我已经嫁人了呀,我已经有夫君了。”
他一顿,然后看向她:“我唤过夫人千百回,夫人失去了记忆,难道连此也一并忘记了吗?”
他的语调平和,但在少女听来,却有一种伤心失落的滋味,叫她下意识感到愧疚,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去回想。
这样的语气……她的确是熟悉的。
在哪里听过呢?
产屋敷无惨过来时,便发现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白衣少年挺拔如松柏,手却不自然地紧攥扇骨,她怀里抱着许多小物件,怔怔看着他,就好像她怀里的东西,尽数都是他得来的。
这其中的旖旎氛围,更是给人一种天作之合的般配感。
天作之合……
无惨稍稍眯起眼睛,大步走过去,走到她身边,又看了一眼新多出来的兔子灯,心中顿时了然。
他忍着不耐去猜那些无趣的灯谜,又一个一个吓走要提前猜中的人,为她赢来这么多物件,她却从来没有感激过他,现在,麻仓叶王这贱人送了个兔子灯,她便这般失魂落魄。
没良心的蠢东西。
“这是谁?”无惨冷眼看着麻仓叶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
听见他的声音,少女抖了抖,像是从梦中惊醒。
她想起来了。
在平安京的院子里,在被雨打湿的小楼,有个少年穿过长长的竹林,带她去看满园的蛇目伞。
他有着谪仙似的一张脸,温柔而又宠溺地看着她。
“夫人只管烧着玩便好。”他说。
这样缱绻的语气,除了丈夫呼唤自己的妻子,哪里会有第二种可能?
可是……如果他是她的夫君,那么两个月前和她成亲,昨夜和她亲密的人,又是谁?
葵看看麻仓叶王,又看看无惨,只觉得一瞬间门如坠冰窖,冷得她手脚发软,再抱不住怀里的东西。
那些小宝贝一齐往地上掉落,两个少年一顿,下意识抬手去接,一左一右,他们将她的东西全都抱在怀里,然后隔着面具对视,像是下一刻就要提剑斩下对方的头颅。
“你、你们。”她心里根本藏不住事情,看着这样的场面,又感受着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一时间门只感觉大脑乱作一团,慌乱地哭着问:“你们究竟……谁才是我的夫君?”
……?
产屋敷无惨瞪着眼睛看过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哪怕在她最恨他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把丈夫这个词汇和别人牵扯上什么关系,现在只是见了麻仓叶王一面,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