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师父每次想吃糕点,都是这位门房去。前几次的糕点门房都细致检查过,没有问题才送过来。但这样的次数多了,次次都没问题,门房便不查了。往后每回到我们手里的糕点都十分完好。自然没人发现里头藏了东西。”
李渊顿住。
八宝斋的糕点在长安名气不错,其中更以绿豆糕最甚。吴峰说想吃,门房大概率去的便是八宝斋。这不是巧合,而是吴峰计算好的。
前几次糕点是试探,是为了安门房的心,其中必定什么异常都没有。在门房懈怠后,真正的传信才刚刚开始。而此时门房已然笃定糕点无碍,不会再查。其他探子也都知道门房是自己人,不会去追寻。难怪……难怪这么久没发现他们半点端倪。
好深的心计,好高的手段。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妙啊。
李渊几乎气笑了。他万万没想到,各处未发现的问题,纰漏竟出在自己人手里。
“糕点铺的人根据师父指引查到中山王的庄子,探听到土豆的信息。他们不想看到李唐拥有这样高产的粮食,借此笼络民心,稳固江山。师父也同样不想中山王获得此番大功德,两方一拍即合。一个出力一个出药,将土豆全盘毁去。”
李渊浑身一震:“大功德?”
“师父不知土豆究竟为何,但他算过,此物若用法得当,能活万民。岂非是大功德?”
李渊蹙眉,心有疑惑:“你师父与承乾有仇?”
“无仇。”
“那为何要针对承乾?”
“师父针对的不是中山王,而是师伯。”
李渊愣住:“你师伯?袁天罡?”
他们师兄弟的事同承乾有什么关系?
小梁微微抬首:“师伯曾为中山王除过梦魇,并留下批言。我们不知晓师伯的批言具体如何说的,但他一定有所隐瞒。不然中山王明明是紫微入府,为何偏偏有人为他引天魁星光做遮掩?
“紫微尚幼,光芒过盛并非好事。月满则亏,刚过易折。师伯这么做是想瞒天过海,护紫微成人,等到他真正成为主宰的那一天,居北辰,众星拱之。”
紫微为帝星,北辰为帝星居所。
众星拱之……天下何人能得众星遥拱?更别说小梁点名了“主宰”二字。
钱九陇深吸一口气,低眉顺手,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轻慢下来。他甚至不敢去看李渊的神色。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压根听不见。若是能消失,那就更好了。
李渊浑身一震,一瞬间被他这些话惊住了,神色大骇,可转而又生出疑惑,眸中幽光闪过:“这些话是你师父教你的吧。你自己可说不出来。”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小梁不语。
“我明白了,你师父与袁天罡有仇有恨,他寻不到袁天罡,便想借承乾……不,或者说他是想借整个李唐来与袁天罡斗法,可对?”
事到如今,尤其小梁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李渊怎会还猜不出吴峰的目的?
“你们一再欺骗于朕,死到临头还在切词狡辩,挑拨朕与承乾,你以为朕还会信吗?”
小梁摇头,不承认也不反驳,只道:“信与不信全在圣人。”
李渊身形微顿,心头颤了颤,很快又将这份不安压下去,神色恢复如常。将他当猴耍了这么久,还想继续耍?真把他当傻子呢!
他不能上当,不能上当,绝不能再上当!
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钱九陇立刻跟上,走出宅门,李渊脚步停住,吩咐道:“押入大牢,严加看管,对于吴峰和窦氏的事,再详细问问,让他供述清楚,将口供呈给朕,朕便不亲自审了。”
钱九陇低下头:“是。”
想了想,李渊又道:“今日这些话……”
钱九陇会意,将头又埋低了两分:“臣什么都没听到。”
李渊幽幽看了他好半晌,终是收回目光。钱九陇跟随他许多年,这份忠心他还是信的。
“先前对吴峰的调查,仍旧查下去。”
钱九陇怔住,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那些与他同天出现在同一场所的人,以及与他出席过同一宴会的人,不论身份高低,全都查查。”
很好,懂了。不论身份高低,也便是暗指太子与齐王也在其列。
他们查了吴峰这么久,一直没查出异常端倪,这不正常。吴峰本事再大,凭他一个人也是做不到的。他背后必定有人相助。或许有窦氏,可单凭窦氏绝对做不到。
但若是自己人,是对他们的耳目与手段知之甚详者呢?
钱九陇将头再低了两分:“臣明白。”
对他的态度,李渊很满意,微微点头,转身离去,回到甘露殿,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这般站了良久,直到金乌西坠,日光渐微,才挪动身子用食安寝。
次日一早,刚起床,钱九陇便来了。
“这么早入宫可是查出了什么,或是小梁又招供了新东西?得知窦氏与吴峰的去向了?人抓回来了吗?”
钱九陇摇头:“吴峰死了。”
李渊:!!!
突然就死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