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声势浩大的呼喊持续了许久,直到最后长孙氏与李承乾出面一再安抚,才将众人陆续劝离。
事情完美解决,李承乾给牛进达使了个眼色,牛进达自然会意,拱手道:“臣明白,殿下若让臣去对抗突厥二十万大军,臣胜不过,但就这么几个人,殿下都已经用计把他们钓出来了,若臣还抓不住,便是臣无能。”
事实上若不是有所顾虑,那几个人此刻已然被捕。没有立即出手,原因有二。
其一,他们藏身百姓堆里,不似另外三个突厥人能一招制服,恐他们挟持百姓抵抗,造成百姓伤亡。
虽则那时突厥人的阴谋已然暴露,即便真出现这等情况,也不至于闹出大乱子,却难免使得结局不那么美满。既然可以尽善尽美,何不忍一忍呢?
左右他们已经发现了那几人,也一直盯着,周遭更是明兵暗兵无数,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飞。
其二,他们此行一共二十余人,还有一部分尚在城外策应,这些人具体在哪,也要找出来。那便将他们当做诱饵,跟随前去,正好一网打尽。
牛进达领命离去,长安令上前询问:“这几个书生怎么办?”
书生神色大变:“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们……我们喝醉了。”
李承乾嗤笑:“喝醉了,那现在醒了吗?”
“醒了,醒了。事情发展成这样属实非我们所愿。我们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受人蒙骗。我们之前碰到两个人,穿着打扮都不俗,言语间似乎还提到很多朝堂之事。我们猜他们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他们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我们就参与一起探讨,席上听了几句……听了他们几句话。今日也是他们请我们喝酒,酒钱饭钱都是他们给的。他们……”
书生环顾四周,其实他们已找了好几次,哪里还有那两个的人影,早就不见了。
“现在看来,那两个只怕也是突厥人假扮的。他们是故意为之。我们是被他们利用了。太子殿下,你说过的,今日之事,不论动手的没动手的,朝廷都不会追究。”
李承乾点头:“我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此话只针对百姓。”
“我们也是百姓。”
“你们不配。你们跟他们比?他们愚昧,是因为他们没读过书,不知理法,不晓厉害,不辨真伪。但这不是他们愿意的,是他们没有条件没有渠道去读书去明理。
“你们呢?你们有条件有渠道能读书,却还是愚昧。说明什么,说明你们脑子天生不好使。别白费劲了,就你们这样,还科考呢?怪不得没通过。你们要是能通过,那才是对大唐科考最大的侮辱。”
“殿下,我们……”
书生还想再求,李承乾直接挥手催促长安令:“带走带走,赶紧带走。”
他嫌弃得不得了,这种蠢人,谁想跟他们呆一起,不怕蠢也能传染吗?他这么聪明的小孩可不能被他们牵连导致智商下降。
长安令立刻示意衙役将几人羁押下去,又问:“他们今日所为,往轻了说是寻衅滋事,往重了说是意图谋逆、颠覆朝纲。不知殿下意欲如何处理。”
李承乾顿了片刻,终于明白了长安令的意思。
他很想从重,他觉得这几个书生罪无可赦,但想到若按谋逆将牵连一大片人,到底忍住了,犹豫再三后言道:“本人处斩,在其家乡建罪过碑,向所有人宣告他们所犯之事,直系三代不予录用。”
长安令愣了片刻。处斩与三代不录用倒没什么,可是罪过碑?
“哦,对了,可以再做几个泥塑像,照他们的模样做,也不必讲究容貌十分相似,有个五六分就成,泥塑下方写上他们的籍贯姓名,以便辨认。记住,泥塑做双膝跪地的那种。让他们跪在罪过碑旁边,生生世世,千秋万代。”
就跟秦桧一样,遗臭万年,完美。李承乾笑眯眯。
长安令:……千秋万代是不是用在这不太妥当?
李承乾挑眉:“怎么,不行?”
长安令立马点头,行行行,殿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罪过碑,不就是泥塑跪像吗?这有什么不可以。他虽然不知道这主意殿下是怎么想出来的,但他大为震惊。这操作简直……嗯,简直太神了。
见他应下。李承乾满意了,又想到无辜被揍的几个官差,嘱咐道:“这属于工伤,给他们每人发一份补偿款,找大夫瞧瞧,医药费公中出。”
处理完此间后续事宜,李承乾与长孙氏回宫。
没多久,张士贵审问的结果便出来了。李承乾很是诧异:“这么快,他们嘴都这么松的吗?没一个硬骨头?”
“非是如此,而是他们已经被捕,任务也已失败,再无成功的可能,说与不说都一样。便是如此,他们也只说了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但臣等也不是吃素的,自有手段,将他们分开审讯,严刑逼供,言语套话,总有些收获。”
李承乾了然。
张士贵继续说:“据他们说,他们入京后就一直在民间走动,专门寻愤世嫉俗,自命不凡,意志不坚,又容易糊弄的读书人。
“按照他们的计划,会利用百姓先攻击官差,然后攻击衙门。若这两样都成了,百姓便算是都已有了过错在身,成了暴民。一旦暴民的标签打上,百姓就是想退也退不了。
“他们再激一激,在愤恨恐慌与过错已经铸成的双重压力之下,就能带着这些百姓硬闯皇宫。到得那时,京师就大乱了。”
啪,李承乾一拍桌子:“好狠毒的计策。”
“确实狠毒。不过好在他们虽以兵力之差煽动百姓,但其实并不清楚我们具体的兵力情况。京都兵力哪是这么容易打探。他们既进入不了朝堂也进入不了军营,也只能耍耍这等把戏。”
李承乾放心了:“如此便好。我就说他们肯定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一再言语试探我,而且那几个书生反反复复说我们与突厥差距如何,一会儿八/九倍,一会儿十余倍,却始终说不出个定数。
“突厥若清楚这其中的具体情况,肯定会透露给书生。毕竟只有信息越详细越是准确才越能取信于人。书生不知便代表他们不知,所以他们妄图把这个差距往高了说,用差距之大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张士贵点头,转而指了指李承乾手中的证词:“殿下请看第二页。”
李承乾狐疑翻开证词,忽然一顿:“执失思力?”
“对。”张士贵神色凝重,“臣也没想到竟套出这么大的消息。”
“他们这次行事是执失思力指挥策划?执失思力是谁?”李承乾抬头看向张士贵,一脸迷惑。
张士贵怔住,猛然反应过来:“是臣没解释清楚。执失思力,复姓执失,乃突厥执失部酋长,颉利可汗麾下猛将。”
李承乾立时睁大眼睛:“在颉利可汗身边分量很重?”
“极重。”
李承乾蹙眉:“这么重要的消息,武郎将抓的那两个突厥人不知道其他两队在哪也便罢了,莫非还不知道谁带队与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可见他们有所保留。”
也是时间有限,武郎将来不及进一步审问。
李承乾握拳:“此事必须告诉牛将军。”
“殿下放心,臣一审出这点便派人去给牛将军送信了。虽不知能不能赶上,但牛将军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人。不管这些人身份轻重,必会全部捉拿。”
李承乾看向窗外:“希望如此,一定不能让这条大鱼跑了。”
另一边。
三个突厥人绕过坊市,沿着干道一路向前,顺利通过城门,又转小道来到某处废弃屋舍。屋内尚有十一人,为首者正是执失思力。
见他们回来,执失思力面色一变,眉宇蹙起,已然察觉出事。因为按照他们的设想,这几个人既已进城便不会随便出城。
今日乃举事之期,若计划成功,以烟雾为信号,他们留下来的这些人会分成两路。一路主力入城相助,掌控dòng • luàn局势。一路小分队两人送信去给可汗,以便可汗同时出战,令大唐陷入绝境。
而现在他们没有收到信号,这几人却回来了。
“怎么回事?”
回来之人跪地,将事情经过一一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