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名接到的电话是封游珂的,封总,市场部副总经理,他二哥手下的人。
封游珂先叙旧,说起两人过的唯一一个端午节。
徐行名看着近在咫尺的褚曾翎,示意他先离开。封游珂纵使碰到他时偶有逾矩,这种打电话叙旧还是头一次,徐行名猜他有事。
封游珂那时做徐行名的司机,仪姑见小伙子再热也不到屋里要水,做什么都规规矩矩,恪守本分,心生好感。端午节那日暑气正浓,就叫了小伙子来屋里过节。封游珂说,仪姑知道他砍竹子学会吹笛子,曲子听过一遍就能吹,向徐行名说起,封游珂忙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徐行名却认真望着他说,哪里,封大哥自学成才,拥有一门特长。那时封游珂以为,只有钢琴之流才算特长,穿十分华丽,得万众期待。却听徐行名说山间遨游,自娱自乐也是悠然自得,特别擅长。
徐行名其实没印象了,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从车窗外褚曾翎的背影收回心神。仪姑一向先兵后礼,眼毒,管理起给家里做活办事的人恩威并施,做得相当好。他相信仪姑的能力,自然也相信仪姑的夸奖。不过是顺势而为。
“封大哥。往日种种再美好都是过去。”徐行名提醒他,“封总,你如今是徐氏集团市场部的二把手,前途光明。”
那头的封游珂静了一瞬后斩钉截铁地说:“为你开车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徐行名垂眸,他说:“人总是贪心的。得了这,又要那。”
封游珂情绪激动起来,快言:“是、是。”
徐行名拉回正题:“有什么事就说吧。”
封游珂的话很简短,却激起车内徐行名一身冷汗。
“查查褚家出事的源头。小主人,你会感谢我的。”
记忆总是不受控的,线索在一霎那连上。
徐行名想起来,他那因为褚曾翎没出现整晚都心慌意乱的成人礼,二哥徐怀森找到接受完祝福在露台喝闷酒的他,徐怀森握着小巧可爱的香槟杯向他举了一下,先问他,我们星星为什么不开心。在得到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苦笑后,徐怀森仿佛发誓一样望着他,我保证我们星星过年一定会开心。
他那时怎么做的?他那时不过笑了笑,像是附和任何一个安慰的语句。
徐行名握住手机的右手不自觉发抖。他记得,他记得,今年过年,徐怀森就一直问,我们星星高兴吗?
徐行名几乎是立刻拨打给冯希睿,调联系人的手一直在哆嗦,简单几秒就能完成的事情,足足花了好几分钟。
“表哥!”冯希睿的声音爽朗极了,“过节好!吃粽子了吗?我妈今天太逆天了,给我们包的那粽子……”
徐行名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话却有颤音:“希睿,帮帮我。”
“表哥?”冯希睿担心地问。
“帮我查个东西。”徐行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说时恢复镇定。
褚曾翎再回来时,步伐有点沉重,心头像压着什么东西,他看着照常人来人往的人,还有路边等巴士排队的人。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从不为谁停留,一个人的辛酸苦辣从不妨碍其他人的脚步停下。他觉得这世界真他妈操蛋。
可看到那继续问人要不要买五彩绳的小女孩,看着原先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五彩绳只到小臂中部了,压在心头的石头又变轻少许。
他走过去,小女孩果然走过来,脖子都快仰断,才能把乌黑的大眼睛望向他:“哥哥,哥哥,给女朋友买条五彩绳吧。青赤黄白黑,祈福又辟邪,祛病又好看。”
褚曾翎看她这样乐得不行,蹲下来,平视女孩的目光:“有什么好介绍?”
女孩热情地推荐:“哥哥的女朋友是什么性格?活泼还是文静?活泼……”
手机再度响起来。
徐行名全身一僵,他如临大敌地看向副驾驶的手机,扣着的手机振动不断,徐行名握紧拳头飞快点开手机接听电话,那边却不是冯希睿。
“你在发什么呆?敲车窗都不理?接电话跟接炸弹一样。”褚曾翎调侃的声音传过来。
徐行名怔怔地抬头,前车窗边,褚曾翎的脑袋侧着望着他,还做了个鬼脸,最下面,还有个小女孩也一样的姿势,古灵精怪地望着车内,双手做望远镜。
徐行名苍白的脸忽然就有了血色,他眼眶发酸。
走在路上,褚曾翎还絮絮叨叨,他说徐行名怎么能没听见他那上天入地的敲窗声,又说这晚上这么黑,咋感觉徐行名还是白得很,再摸上人脑袋说这也没发烧啊,最后总结道:“徐行名你是不能离我吧,一离开魂都丢了似的。”
在一旁的小女孩望了他一眼,有点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