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力地躺倒在草地上,刀也随之掉进泥泞中。雨持续浇在擦伤的皮肤表面,他只觉得还不够痛。
陈霁初忽然理解了叶启维所说的,那种没有爱就去死的绝望。
无法代替的爱欲在死前大量涌出,肉身成为各种痛苦的载体。似乎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做到哪一步为止,他们仅仅依循着一种搅碎死念的本能。
他曾意外发现了姐姐的日记,不知道被谁撕掉了很多页数,但这样的断章残篇仍能拼凑出一个人存在的意义,远远大于他的全部。像是掉进一种未知的魔力漩涡,他痴迷地在家里到处翻找姐姐留下的痕迹,最后只找到一张裁剪得很小的泛黄照片。他一整天都在看着已经褪色的人像,总觉得该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陈霁初被人的消逝深深吸引着,结果最终引来了死亡。
“那时的我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学会了幻想。我想如果她能活着,让我从万丈高楼的顶层跳下去,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妈可能也是如此。她抗不住家里人的施压,才被迫生下了我这个替代品。可是生活从此就能朝前看了吗?除了整日无助地在心里哀嚎,她什么也做不了。当眼神变得彻底呆滞,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时候,她就随我姐离开了。”
他一直想不通人为什么会对死亡前赴后继。既然这样,那一开始还要存在的事实岂不是悖论吗?
这么多人离他而去,可他自己也不是生存的适者。似乎只有逃到举目无亲的地方,他才能暂时存活,然后随便找一天去死。
“发现没?我从最初就绕不开死亡,连我的存在都是以另一个人的死为前提。所以我不在乎危及生命,对任何疗愈都无动于衷,因为我早已被前人的死亡阴影决定了。你说那一场诡谲的演戏足以成为你安心堕落的理由,我又何尝不是把做梦当成能致我于死地的疾病。”
雨点忽然密集地砸落下来,陈霁初匆忙抬起头,企图从指缝间直视无云的天空。他被叶启维拽着跑了起来,几乎不能辨认方位。
他们毫无准备地迎接这场太阳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一片林,只有一棵很高的杉树,孤独地栽种在这里。
叶启维停住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半晌才指向前方。
“你看,就是对面那条公路。”他微喘道,“我拍摄的起点。”
陈霁初并没有循声望过去。他出神地凝视着面前的树,错乱的景象在脑中不断闪回。
尽管他不敢相信,但这就是梦里反复出现的那棵树。被裤兜里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掏出带过来的刀,低头看着雨不断划过银色的刃。
不就是受诅咒的人生吗?
真正的雷电作用在他的体内,陈霁初终于承认自己的溃败。他想在这异地的凶猛黄昏中死去,和叶启维死在一起。
于是他果决地伸出手,把刀递向叶启维,低声说:“你愿意结束这一切吗?”
他回想着相似的一幕,似懂非懂。在平行的时间线中,是否也进行着这个瞬间,他已经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