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酥油茶。”老板娘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对两个来自平原的男子道。
老板娘对这两个男子很是好奇,神色匆匆不像是游客,皮肤肉眼可见细腻光滑,不像是干粗活的,他们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干什么?
沈霁就着酥油茶干吞了两包阿咖酚散才慢慢止住了头疼和晕眩的感觉,他调整呼吸,将氧气管放到背包之中。
他们来到大昭寺下,沈霁看着漫天神佛注视良久,无言以对,他站在释迦摩尼等身像前莫得流出眼泪,然后虔诚地跪下。
现在不是拉萨的旅游旺季,寺中游客很少,一个年轻的喇嘛看到沈霁跪在释迦摩尼像前,光是一个背影便知他与众不同。
年轻喇嘛走上前去:“施主可是来祈愿?”
沈霁抬头看见他,恭恭敬敬地还了一个礼,“师傅,我想祈愿供奉,不知如何供奉。”
来大昭寺供奉酥油灯的人喇嘛见多了,或为财,或为权,又或者为了身体康健,他不以为意道:“一盏长明灯即可,每天一斤酥油。”
“只要这些吗?师傅,我想求大愿。”
年轻喇嘛似乎有些不耐烦道:“供奉不在多,而在心诚,你若是足够虔诚佛祖自会感知,你要是觉得不够,不妨磕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等身长头。”说罢离开。
“回去吧。”沈霁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白辰开口道:“供奉了酥油灯就回去,明日还有股东大会。”
沈霁仰望着慈祥俯视众生的释迦摩尼像,喃喃地,“不”
于是,他走出大昭寺,从八廓街,三步一叩首。他身边有不少虔诚的信徒,不知从何处磕起,发的是什么大愿,衣物灰乱,上面都是尘土的痕迹,即便是这样却也还是坚定的跪身叩首。
那些信徒都带着护具,身上挂着皮毛衣物充当保护,但是沈霁是个异类,他衣着尽管朴素但是能看出质感很好与他们不同,他也没有护具。
金贵的羊毛织物经不起地面的摩擦,很快就出现破洞,他的皮肉直接和地面接触,磨出血迹,双膝和额头都破了。
白辰在他旁边陪着他,看到如此他双臂环胸,心中暗自嗤笑:人死才知道珍惜,真是好一个深情种。不知苏懿看到会做何感想,会后悔吗,会心软吗?
现在正是拉萨的雨季,沈霁从八廓街到大昭寺的路上忽然下起雨来,一开始只是小雨,到后来雨越下越大,隐隐约约有下冰雹的趋势,白辰从旁边的小店买了一把伞,跑过去给他撑着道:
“别磕了,雨下那么大,淋了雨万一感冒在这高原上会出人命的。”
一边说瓢泼大雨将他衣物打湿。
沈霁抬头看了一眼他,眼中是无尽的哀伤和绝望:“你不用管我,你先去躲雨。”
白辰无论如何都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知道他的脾性,执拗的很,一旦认准一件事便是只有撞到南墙才肯回头,他都那么说,自已也无法,只能作罢,跑到大昭寺门口躲雨。
沈霁跪在雨中,雨水混着冰雹粒子打在他脸上身上,皮肤无论哪块都在叫嚣着,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再怎么痛也比不上自己内心的痛苦。
雨水将路面上的污渍连同他的血迹一起冲刷干净,可他却感觉自己身上的罪孽深重到连天降甘霖都无法冲刷的程度。
他辜负了一个爱他的人,将苏懿□□坦荡的热心,但是他视若无睹反倒揉碎狠狠地扔在地上,如今他潘然悔悟,老天却连让他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天人永隔,死生不见,对于他来说便是负心最好的惩罚。
话本里说“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但是除了那晚上诡谲的梦,沈霁便再没有梦见苏懿,他失望到连自己梦中都不肯相见吗?
或许他这辈子就会这样带着愧疚的负罪感和无尽懊悔一直到生命的尽头,像他这种人死后应该下地狱吧,永远永远见不到苏懿。
等他磕完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等身长头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大昭寺内供奉的酥油灯如同灯海将整座寺庙照亮得犹如白昼。
沈霁在释迦摩尼像前脱力的长跪不起,□□极度疲惫,而灵魂却在永恒的悔恨中孤立无援,这种分裂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被撕裂,他不知自己生死不知今夕是何年。
“施主是发何愿?”一个老喇嘛过来,给了他一碗酥油茶,有帮他披上自己的衣袍:“边疆地方苦寒,施主缘何要来这里?我在那,看着你一路上来。”
老喇嘛指着窗口,那里可以看到大昭寺的门口和八廓街的一角,他佝偻着身子因为年纪大有些老态龙钟,但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眼神中有着饱经风霜的沧桑和久居佛前的神性和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