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和尚微微点头,他柔柔地问:“那……长老能不能也背我过去啊?反正,你也会把我放下的。”
“你好大的胆子。”和尚斜睨着他,接着俯身道,“上来吧。”
溪水潺缓,乱石嶙峋。乌善小伏在和尚的背上,雪白双臂缠上对方的脖颈。他看见和尚脑后渐渐沁出薄汗,便用手指擦拭:“哎呀,长老,你出汗了。”
和尚开始低声吟诵经咒,乌善小祭出狐妖教授的终极杀招,将娇柔的唇瓣缓缓印在那颗大光头上,纯真地笑道:“长老的汗,是菩提甘露,可不能浪费了。”
和尚浑身一抖,猛然将他甩进水里,接着双腿一软,跪在溪涧正中的石头上,狂抖个不停。他的脸色变得青灰枯败,双眸黯淡下去,像被抽走了灵魂,萦绕在周身的罡气也消散了。
乌善小半身湿透,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得手了,立即现出原形逃之夭夭。
“哈哈哈……他完了,他完了……老和尚,你完了……你还有什么脸留在浅山岭,快去佛祖面前忏悔吧……”四下里传来妖怪们恣肆刻薄的嘲笑和奚落,此起彼伏,响彻山林。
身后是和尚愤恨的嘶吼,乌善小不敢停留,竭力扇动湿了一半的翅膀飞回洞府,狼狈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变为人身,伏在对方怀里喘歇,随手抓过一件衣服裹住身体,兴高采烈道:“十郎,你去哪儿了?你错过了一件精彩的大事!”
“我去猎了一只鹿,扛着活鹿进城,给你换了一匹布,留着做冬衣吧。”男人将淡绿色的绢布横在他膝头,温柔怜爱地捻起他湿漉漉的发丝,“你这半天都做什么了,又学会了几个字?头发怎么是湿的?”
“我没学写字,倒学了其他的本事,你转过身去。”
男人笑了笑,将宽阔的脊背朝向他。他照着刚才的样子,双腿攀住对方的腰,搂住对方的脖子,双唇凑到耳后亲了一口,呢喃道:“长老的汗,是菩提甘露,可不能浪费了。”
十郎和那和尚一样,浑身一震,反手勾住他的腰揽到自己面前,嘴角微微翘起:“你在做什么?什么长老?”
“以后大家都不用提心吊胆了,那秃驴完蛋了!”乌善小兴奋地看着男人的脸,一字一顿,“我,废了,他的,童子功!哈哈!”
一刹那,十郎嘴角的微笑消失,两腮紧咬,脸上结了一层冰霜,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尖刀。
“我就像刚才那样,趴在他背上呃——”乌善小正描述自己的壮举,却被猛然按倒,扼住咽喉。男人扬起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眸光冷锐如冰凌,却又有地狱业火在熊熊燃烧。
“你太下贱了!太下贱了!”男人发狂地低吼,“放荡!自甘堕落!”
乌善小吓呆了一瞬,旋即化作喜鹊,腾飞在半空怒道:“我是你恩公,供你吃供你住,把被窝让给你一半,还帮你教训和尚出了气,你不曾道谢也就罢了,还骂我?!”
“你有脸做出来,还怕人骂?”十郎也变回真身,以石榻借力凌空一跃,挥爪拍来。
“你算老几,凭什么管我?”尽管乌善小躲闪及时,仍被刮掉几簇羽毛。在漫天飘舞的蓝白鸟羽中,他破口大骂:“白眼狼,给老子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老子也不稀罕与你这放荡的鸟人为伍!”巨狼目光阴鸷,狠狠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狂奔而去,转眼便消失在广袤山林间。
“气死我了……好心没好报,把活鸡和五花肉都给我吐出来!就你清高,就你有节操,我是为了大家着想,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呀……呜呜呜,白眼狼……”乌善小追着对方大骂,想不通男人为何突然翻脸。
待他回去时,邻居们都围在洞口,不知从哪里弄来锣鼓和铜钹,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几个提篮里酒肉香气四溢。
“大英雄回来了!浅山岭第一豪杰!为妖除害!”在声声吹捧中,乌善小不禁飘飘然。酒水里施了法术,推杯换盏间,他如登仙境,几乎忘了方才的不快。
醉生梦死之际,他看见那匹绿绢,恍惚了一下。他晃到狐妖身边,把自己的疑惑讲了,诚心讨教。
狐妖会心一笑:“早知道,就不选你去引诱那秃驴了。看着吧,过两天你的十郎自己就回来了。”
“回来?我才不让他进门。”
他端着酒碗,继续与邻居们狂欢庆祝。他不知道,眼下是他在浅山岭悠闲度日的最后一天。而那道在狂怒中离去的背影,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夜阑人静,风轻云淡。眼前,是一个男人仓皇逃窜的背影,两条长腿迈着浮夸的步子,狼狈得十分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