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了捋头发,又抓起毯子一角擦脸。刚刚的面膜令他的脸变得干净,清丽透亮的面孔在黯淡的光线中光彩照人。接着双手叉腰,摆出一个模特走秀时的定点pose。
局长盯了他半晌,缓缓吐了口气,提出交易:“这样吧,你先不要闹,给我点时间,我把你老公的内丹要回来,还给你。你息事宁人,回去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别再继续张扬。”
“不只是温寒的内丹,还有动物园里其他妖怪的。”乌善小冷静而清晰地吐字,掷地有声,“我指的,不单是浅山岭的动物园,而是各地各处所有的。”
“做梦!小鸟,你太天真了!给脸不要脸,那可就别怪我了。”局长摊了摊手,得意地瞥向四周的下属,意思是:你看,这里全是我的人。
他逼近乌善小,沉重的步伐撼天动地,空气也跟着颤动,“实话告诉你,我的手下已经封锁消息,又放出些真真假假的烟雾弹,把你塑造成神经病。明天,又会有其他新鲜事,然后所有人都会忘了你。不出一周,你的闹剧就如同从没发生过,像一个屁那样,咻的散去了。”
乌善小坦然与之对视。他早已猜到,对方刚才说会归还温寒的内丹之类的,只是拖延之计,让眼下的乱局更可控。若自己妥协,倒给对方省了力气。
巨大的男人俯身,将下水井盖般的大脸凑近,盯着小鸟平静无畏的双眼,被胡须覆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堪称邪恶的笑:“而你呢?漂亮的小东西,你会被卖到幽冥界的窑子里去。很快,你老公也老死了。有缘的话,他也来嫖,你就能与他重聚,也算圆满。啧啧,那个场景真是凄美。”
什么?!乌善小抿紧嘴唇,雪白的肩头微微发抖。他以为自己会死,可对方要他生不如死。为什么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天神?昭昭天日,照不透那漆黑恶毒的心吗?
他翻着眼睛,死瞪比自己足足高半个身子的男人,忽而哈哈一笑,高声说:“那我也比你干净,屎壳郎吃你,都要就着蒜才能下咽。”
“你,你他妈——气死我了——”局长气极,一把扼住那纤细的喉咙,将他拔了起来。
“呃……”乌善小决意慨然赴死,但还是因剧烈的痛苦和窒息而挣扎,十个指甲死死抠住那比他脚腕还粗的手腕,犹如蚍蜉撼树。他的脸色涨红似猪肝,眼底也涌现血丝。
“局长,局长!”秘书小张箭步上前,“请三思,他可是认识那位……”
巨掌微微一松,又陡然收紧,力道却小了几分:“本座,本座不怕那个弼马温!”
哐——一声巨响,办公室的双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激狂的气流从门外卷入,“嗖”地袭来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正中局长额心。
是一枚残破的琉璃瓦片。
男人“哇呀”惨叫,巨大的身躯向后栽倒,双手捂额,轰然倒成一座肉山。乌善小滚落在地,听见局长的百余名属下全都发出惊惧的吸气声,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后退,像是随时要逃。
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警报拉响。贯穿大厦,震彻九霄。这警报,专为一人而设,此前从未响过。
“啊,你——这——”小张双目圆睁,颤抖的手指向门口,又触电般缩回,转而去扶躺在地上哀嚎的领导。
乌善小跪趴在地,捂着喉头大口呼吸,回头看去。一道精瘦的剪影静立门前,并不高大的身影被走廊灯光斜斜投射在地,宛如巨人。
来人闲适地迈动双腿,信步而来。乌善小听见管理局众仙发出畏惧的喟叹,脚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急退,退潮似的全都挤在落地窗边,仿佛有无形烈火在屋里蔓延。
由于逆光,随着男人走近,他的脸才逐渐在乌善小的视野中变得清晰。瘦削,刚毅,像一把锋利的刀。那股地裂山崩、江河倒流的气场,也随着逼近的脚步而暴涨,大山般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男人走近乌善小,一把捞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后温和地开口:“老板,你没事吧?”
乌善小怔怔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兼职店员,摸着脖子说:“我,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差点被掐死。”
听见“老板”二字,众仙爆发出一阵哗然,又瞬间归于沉寂,看向乌善小的眼神由轻蔑转为敬畏,全都挂起讨好的微笑,朝他点头致意,好像跟他很熟。
“哎呦,我的脑袋……”局长终于拖着一身神膘颤巍巍爬起来,脑门顶着灯笼花似的大血包深深鞠躬,“大圣爷爷,小神携管理局各部门负责人,列队欢迎您的莅临指导。您吃了吗?近来可好?”
“阿弥陀佛。”小石立掌还礼,唇边浮起友好的微笑,眸中金芒乍现,“太客气了,还是叫弼马温吧,显得亲切。”他仍穿着挑担时的外套,双肩有土地奶奶缝补的痕迹,也许是在工作中途过来的。乌善小不禁担心,他会不会被扣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