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最后一幕是他和小哥哥脸对着脸躺在岸边,小哥哥急促得喘着气,笑着对他说:“弟弟,我救你出来了!”
“谢谢你、哥哥……”小鸣殊艰难地说。他没什么力气,嗓子也说不出话,所以这声道谢很轻很轻,他不确定小哥哥是否听见了。
远处传来慌张的脚步声,他似乎听见穆慈心在喊他的名字,还有陌生的男声在喊着:“快点!”“就在前面!快——”
是穆慈心终于带着救援人员姗姗而来。
……
那之后陆鸣殊彻底休克昏迷,再醒来时人已经住进了医院。因为冷休克和之后的高烧,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穆慈心双眼泛红的守在病床边,旁边还有一脸严肃的爸爸跟爷爷。
病房里空调打得很暖和,小鸣殊却仍觉得冷,密密匝匝的寒意似乎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让他冷得直打哆嗦,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他头很痛、嗓子也冻哑了,穆慈心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爱怜地摸他的头,小鸣殊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会无声地掉眼泪。
穆慈心便也跟着哭,愧疚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责怪自己不该带陆鸣殊出去,也不该放陆鸣殊去湖面上玩……
小鸣殊不想看见他,重新躲回了被子里。之后他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期间什么话都不说,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陆振赫陆锅雄或者穆慈心,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只是瞪着眼珠子不吭声。
有时候陆振赫问得急了,他就浑身控制不住地打哆嗦,满眼惊惧地看着。
这是彻底吓坏了。
陆振赫终于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推了生意,亲自在病房里照顾。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鸣殊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小哥哥呢……我想要小哥哥……”
其实醒来后的第一眼,陆鸣殊想找的就是救自己的那个小哥哥,可近在眼前的穆慈心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掉进冰窟差点死掉的恐惧尚未远离,他害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哪怕已经在心里找了小哥哥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不敢说。
“你说救你的那一家三口啊,他们不是A市人,已经回去了。”
“不过你放心,爸爸已经感谢过他们了。你说你大晚上的非要跑去湖面上玩干什么,家里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第66章
陆鸣殊这才知道真是自己命大才躲过了这一劫,原来小哥哥一家三口是来拜访朋友的,回去时那朋友嘱咐他们路上小心,顺便提了一嘴他们这边的湖都被冻得结了冰,要当心天寒路滑。
小哥哥的家在更南方,从小就没怎么见过下雪,更没见过被冻成冰块的湖,很好奇,就央着爸爸妈妈过去看。这一看就看见了在湖面上呼救的小鸣殊。
而小哥哥的父亲是退伍消防员,懂急救知识,担心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又担心湖面会进一步碎裂,便派体重最轻的儿子上湖面救人,用叠云梯的方式将陆鸣殊从冰窟窿里拉了出来。
“幸好那一家三口出现的及时,如果再晚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陆振赫说。
那我就真的会死。小鸣殊心想。
这么冷的晚上,一个八岁的孩子掉进冰湖里,基本不会有被救上来的可能。
“这回吓坏了吧,等出院了,爸爸送你去爷爷那里住一阵子,等开学了再回来,好不好?”
陆鸣殊那时候还太小了,还不能明白陆振赫这一安排背后的深意,只是本能地害怕穆慈心、不敢看见她。就像什么都不懂的幼兽本能地躲避危险。
他害怕穆慈心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一向很畏惧的爷爷。
所以他很乖地点点头,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好。”
那之后陆鸣殊就在爷爷陆国雄那住下了,陆振赫却没有遵守约定在开学前接他回去,也没在之后的五一、十一假期接他回去,他这一住就住了四年多,直到小学毕业。
期间陆振赫偶尔会过来看他、也会给他打电话,但他一次都没问过小鸣殊想不想回家,小鸣殊自己也不提。
他不想回去,他觉得他爸同样也不想他回去。
那就不回去吧。爷爷虽然看着严肃,从来不会对他笑,但也不会骂他、打他,他在爷爷这里住的挺好的。
只是那年冬天掉进冰窟窿里的记忆却像刻在了小鸣殊心上,没有哪一天能让他忘记这份恐惧。
很多很多个夜晚,他都是从睡梦中哭喊着醒过来。
他喊:“救命!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也喊:“我好冷!小姨,我害怕,你别走,我怕……”
更多次喊的是:“小哥哥!小哥哥救救我……”
甚至有很多次他梦见小哥哥没能把他从冰窟窿里救出来,反倒被他拖着掉进了湖中,两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求救,却无人来应。
汹涌而来的湖水将他们吞没、缠缚,冻麻了他们的身体,也夺走了他们最后一丝氧气……
在窒息的痛苦中,陆鸣殊模糊的看见了一点红。
那是小哥哥锁骨上的一颗小红痣。
除此之外,对湖和水的恐惧,让陆鸣殊一度不敢接近浴缸,洗澡都不敢洗,只能让保姆阿姨天天给他擦身。
后来是陆国雄态度强硬地把他扔进了浴缸,让温水当头朝他浇下,这么几次之后陆鸣殊才从畏水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但噩梦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驱逐,夜夜困缚着陆鸣殊。而他也在无数个惊醒的夜里,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穆慈心前后态度的转变。为什么下午他提出想出去玩时穆慈心还对他横眉冷对,仅仅隔了几个小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冻得那么结实的冰面会突然碎裂?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湖面上跑来跑去都没出问题,换了他就偏偏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