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珏把围巾解下来,围在宋晁脖子上,好让他有个东西可以挡住脸。
和宋晁不一样,他对宋晁来这儿的原因丝毫不好奇,如果宋晁不主动说,他也绝对不想问。
成年人之间的分寸,宋晁这个虚假的二十岁不怎么了解,段珏却早已磨的炉火纯青。
“因为我爸。”宋晁把脸埋进围巾里后突然开口:“今天是我爸入狱的日子。”
“啊。”段珏愣了愣。
这么沉重且严肃的话题,没想到宋晁会突然抛出来,而且还是对着他。
段珏再次为宋晁那还没核桃大的心眼儿狠狠感叹了一把。
“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宋晁闷闷的说:“我觉得你不会,你对别人的事儿应该都不怎么感兴趣。”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语气阴森:“你说出去也没用,威胁不了我。”
段珏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礼貌。”宋晁又继续说了:“我也这么觉得,好多人都这么说过我,没情商,不会讲话,没教养……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我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爸刚进去那几年她都没跟我讲过话,我知道她害怕,可是我也怕啊,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玩儿,没有人教我好坏是非,他们都离我远远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宋晁此时抬头,就会发现段珏的表情非常复杂。
压抑的佛堂内回荡着隐忍又克制的哽咽,偶尔还有几声干呕,段珏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没有出声打扰。
“拜佛有什么用!”宋晁突然提高了音量:“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杀了人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来拜!为什么!凭什么!”
吼出来的一瞬间宋晁觉得很爽快,二十年的憋屈和压力全都顺着这几嗓子冲了出去,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哪怕是老妈都没有,却轻而易举对着段珏说出来了。
段珏像具无声的雕像一样站在那里,听着宋晁充满怒意和委屈的控诉,宋晁大概是觉得他是一个“无关者”,又实在是压抑了太长太长的时间,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宣泄。
还真是……
段珏垂下眼,抬起手臂把青年揽进怀里。
“别哭了。”段珏轻声说:“我从没那么觉得你,也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
“你没有错,委屈是对的。”
段珏轻轻拍打着宋晁的后背,换来一阵细微的颤抖。
其实宋晁已经不哭了,之前那一场……或者是好几场大哭几乎要把他的眼泪都掏空了,眼眶里的水分所剩无几,他把脸埋进段珏的锁骨,从喉咙底儿挤出愤怒的低吼。
搓搓背又揉揉肩,段珏听他吼得差不多没力气了,刚打算把人松开,就被一把勒住了后背。
“呃!”段珏很震惊自己还能发出这种宛如被人一脚踩漏气了的声音,不过不怪他,宋晁这一抱抱的太用力了,勒的他骨头都一阵阵发疼。
由于成长过程中始终缺少了年长男性的关怀,导致宋晁非常容易对比自己大的男性产生依赖感,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只是觉得段珏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老妈第一个对他报以“温柔”态度的大人,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太糟糕了。
在别人怀里哭到浑身无力的样子太糟糕了。
“后面我刚收拾过。”段珏说:“去坐会儿吧。”
宋晁点点头。
他的腿早就没了力气,脑袋也晕乎乎的,多走一步就要摔倒,好在段珏的臂膀相当有力,架着他往后堂走去。
厢房的陈设很简单,依然没有灯,陈设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几盒压缩饼干和半箱矿泉水。
“给,喝点儿水。”
段珏递过来一次性杯子,宋晁坐在床边,接过之后一饮而尽,声音沙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