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热的暑假是家庭出游的旺季,湿地附近那几家带室外泳池的民宿一房难求,房价也是水涨船高,而红姐客栈没有泳池,装修也没什么亮点,暑期时的生意就很一般。
俞红为了提高入住率想过许多办法,这一年的暑假,她原本想在院子里搞一个充气大泳池,用来吸引带娃的家庭,可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七月下旬的一天清晨,谭苏背着包走进客栈,厨师方大哥正蹲在阴凉处抽烟,见到他后一愣,跳起来喊:“谭苏?你没事了?”
“嗯。”谭苏没和他多聊,默默地穿过院子,走进前台小厅。
小霍在前台工作,看到他,眼里透出惊喜:“谭苏?你回来啦?没事了吧?”
“暂时没事了。”谭苏把包放下,看看四周,问,“红姐呢?”
小霍说:“在房里。”
谭苏说:“我去找她。”
“哎!那个……”小霍话还没说完,谭苏已经出了门。
他来到二楼,敲响一扇房门,没多久门被打开,一个赤着上身、底下穿条花裤衩的男人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满脸不高兴地抱怨:“才几点啊……”
待看清门外是谁,那人就怒了,他身材健壮,冲上来一把揪住谭苏的衣领,作势要揍他。
俞红在房里叫:“单文晖!住手!”
单文晖怒视着谭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喘了几口粗气才忿忿地收回拳,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俞红拢着薄外套走过来,外套里是一条睡裙,她素面朝天,一头卷发乱糟糟地散在肩上,和单文晖站在一起,傻子都能看出他俩是怎么回事。
谭苏:“……”
俞红推着单文晖的背:“你先去洗脸刷牙,我和谭苏有话说。”
单文晖冲谭苏比了个中指,大摇大摆地走进卫生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过夜。
俞红把谭苏拉进房,关上门,问:“林海东把你保出来的?”
谭苏点头:“嗯。”
俞红又问:“你知道柳翠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谭苏说的是实话,“我去找过她的手下,他们说,她之前就做过准备,可能去了东南亚,好像把名字都改了,护照也是新名字,没人知道她现在叫什么。”
柳翠在彦城的产业依旧在正常经营,有专人负责打理,继续为她创造着财富。她从未想过要和邹培琛同归于尽,现在邹培琛、蔡建兴都已锒铛入狱,等待审判,柳翠算是了结了多年心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谭苏在拘留所待了二十多天,交代出不少和柳翠有关的线索,因为他年纪小,这些年做的大多是一些跑腿、跟踪、联络的杂事,没有涉及重大犯罪,又在这次事件中迷途知返,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林余之和林唯一,最后就被林海东保了出来。
俞红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她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了。”
谭苏问:“攸晴呢?”
俞红说:“跑景区打工去了,开学后要交学费,柳翠肯定不会再给她交,我和她说学费由我出,她就说去赚点生活费。”
“我也存了点钱。”谭苏说,“养一个她,还养得起。”
俞红笑着摇头:“谭苏,你还是管着你和你弟弟吧,过些日子去找个住的地方,我这儿的租期……就到八月底,咱们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谭苏一惊,问:“怎么回事?”
俞红沉默了一会儿,说:“柳翠派人和房东解除了合同,客栈的房子要被提前收回,她倒是没要我赔钱,不过这些年,我赚的钱都投在了这客栈,现在什么都没了。”
谭苏:“……”
他知道,柳翠不要他们了。
俞红劝谭苏:“算了,和她划清界限也好,她好歹把我们养到十八岁,我之前每年的利润基本都给了她,也不欠她的了。”
谭苏问:“客栈没了,你打算去哪儿?”
俞红说:“我能去的地方多着呢。”这时,单文晖刚好从卫生间出来,俞红朝他指指,“喏,这不有个大冤种么。”
谭苏笑出声来,单文晖瞪他:“笑屁啊!”
傍晚,攸晴从景区下班,踩着共享单车回到客栈,惊喜地发现谭苏回来了。
谭苏看着那个被晒得黑黝黝的女孩,问:“你在景区做什么?怎么晒得这么黑?”
攸晴摸摸脸颊,说:“我在那个滑草的地方上班,在终点给人解安全带,一点阴凉处都没有,我戴大草帽的,还穿冰袖,就是没啥用。”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地去了餐厅,从冰柜里拿冰可乐喝,看起来情绪没受什么影响,还是那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谭苏知道,她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晚上,俞红、谭苏、单文晖和攸晴在餐厅吃饭,谭苏这时候才发现,瞿美娥一家已经离开了,老杨也走了,餐厅里没了果果的笑闹声,也没有别的客人,显得冷清许多。
“美娥姐请我们吃饭了,可惜你不在。”攸晴对谭苏说,“他们都很担心你,怕你要坐好久的牢,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来,庆祝你平安归来!”
谭苏与她碰杯,说:“我记得,那次吃饭,美娥姐也邀请了林唯一。”
攸晴喝了一口可乐,连连摆手:“不要聊他。”
单文晖看了她一眼,谭苏却没停下,问:“林唯一还没醒过来,你不担心吗?”
攸晴垂着眼睛,摇头说:“不担心,他家那么有钱,他不会有事的。”
单文晖没忍住,插嘴道:“那个……我有听林唯一的爸爸说,林唯一要是再醒不过来,他们就打算用私人飞机把他送到国外去治疗。”
俞红问:“为什么要出国?国内的医生治不好吗?”
单文晖说:“在国内已经请过很多专家,全身都查遍了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国外好像有个专家,在促醒方面比较权威。林唯一现在的样子和植物人差不多,但是……不应该啊!他大脑压根儿没受损,早就该醒了!”
攸晴说:“也许,是他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抢了林余之的心脏。”
众人一齐沉默,片刻后,单文晖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林唯一的心脏病治好了,他爸妈就觉得,他现在可以去国外读书了。你们应该能理解,像他们家那种大集团,继承人如果只有一个国内文凭,是拿不出手的,林唯一成绩向来不错,以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出去读书,现在……他可以了。”
俞红眼波流转,问单文晖:“那你呢?林唯一要是出国读书,你是跟着去,还是辞职?”
单文晖看着她,说:“我应该……会跟着去。”
俞红脸色变了,单文晖立刻拉住她的手,加上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攸晴看出俞红在纠结,赶紧劝她:“红姐,你去吧,我没事儿,你不用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俞红担忧地说:“客栈没了,我要是走了,以后寒暑假,你去哪儿?”
攸晴一下子答不上来,说:“我就……呃,总会有办法的。”
这时,谭苏说:“去我那儿吧,我打算带弟弟回老家,开个小餐馆,以后攸晴放假就去我那儿住,我给她留个房间。”
攸晴撇撇嘴:“你是想要个免费劳动力吧?”
“我给你开工资行不行?”谭苏拿筷子去敲攸晴的脑袋,“管你吃,管你住,管你零花钱,你就说去不去吧?”
攸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一会儿后绽开笑,点头道:“去!”
四个年轻人举起杯子碰杯,简单的一餐饭,他们算是安排好了各自的去处,面上都是嘻嘻哈哈,可实际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对未来感到迷茫。
——
八月初,林海东真的动用了一架私人飞机,把林唯一送去了大洋彼岸。
林唯一始终躺在推床上,邹敏陪在他身边,他用昏睡的状态度过了漫长的飞行,直至被送进a国的一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