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搭上,轻轻‘咔‘的一声。
余清窈抱着肩又往水下沉了沉,虽然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李策还在。
因为就没有听见他离开净室的脚步声。
“殿下?”
她不明白叫的是知蓝、春桃,为什么会是李策进来,更不懂他为什么进来了不出去。
反而——把门关上了。
静室逼仄,加上萦绕一室的热气更显得窒闷。
若不是没有衣物更换,余清窈早就出去了。
这些天她身边的物品一样接一样都变得不归自己管了。
春桃理由很充分,说閬园里闲置的人会被秦王赶出去,她和知蓝若是不做事,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为了让两人能心安理得地‘留下’,余清窈不得不接受这些改变。
这也导致她今日泡了这许久却迟迟等不来更换的衣物。
“抱歉,我以为……”关上门后李策才垂下的眸子又扫了一眼地上无辜遭难了的屏风,想要辩解,又仿佛没有那个必要,贸然闯进来了确实是他失礼,于是他转开了话题,回归正题:“你的换洗衣物,放哪里合适?”
他不是来趁人之危,而是雪中送炭的。
余清窈抱住肩膀,慢慢扭过头,李策的手上果然端着她的衣服,最上面的那件还是——
她原本都泡得有些发冷的身子,因为这件小衣又热了起来。
她心慌意乱地随手指了一个地方,轻声细语道:“就、就放那可以了,谢谢殿下。”
李策估量那个距离余清窈伸手根本够不着,还要出来走个三四步才行,所以他看向浴桶边上的架子。
余清窈一直在留意他的动静,听见脚步声居然还在靠近而不是远离,受到的惊吓不小,在浴桶里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绵潮的热气里也充斥着李策身上的松竹香气,好像织成了一张大网,把她牢牢网在里面。
就连那轻柔的呼吸仿佛已经吹到了她的后颈,酥酥.麻麻。
“衣物,我帮你放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封闭净室的缘故,李策的嗓音也听起来有些奇怪,语调又慢又沉,好像拖着泥泞,又湿又重,让每个字仿佛都在往下坠,往下钻。
要坠到何处,钻到何处,余清窈一概不知,只是下意识把自己往水里又沉下去了几分。
好像那层透明的、发凉的水能抵挡的了什么,保护的了什么。
明明李策站的位置十分妥当,那个角度、距离他绝不可能看见水面下的光景,可余清窈还是觉得好像什么都给看光了,两颊浮起的红晕就像是扫重了胭脂,分外艳丽。
“谢殿下。”她咬着唇,低声道谢。
“那……我走了?”李策分外守礼,此刻还要问上一句。
余清窈人都有些怔愣。
这个时候他还不走,难道……是想留下?
她慢慢扭过脸,沾着水珠的的眼睫费劲抬起,疑惑地瞟了过去,只见李策竟然也在看她。
逆着光,他眸底的神色难以分辨,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把目光落在了哪里。
余清窈感觉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只怕李策再不出去,她即便不羞死,也要被这剧.烈的心跳吓死。
她垂下视线,轻轻‘嗯’了一声,有点急迫道:“……殿下慢走。”
“好。”李策没有让她继续为难,很快就答应了,“水既然凉了,快些出来,别着凉了。”
余清窈松了口气,“好。”
合上门李策并未马上离去,直到听见里面有出水的动静,他才抬步走开,到里屋重新换上一件宽敞的大袖衣,也未系腰带,就这
么松着,手里拿起那本《杂案集》,推门而出。
福吉看看游廊上秦王的身影,忍不住惊叹:“这么……”快!
好在福安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才没让他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李策没有理会他俩人,只对出现在不远处的知蓝和春桃道:“以后王妃沐浴时,至少留一个人看着。”
知蓝诚惶诚恐,险些就要给他跪下,春桃把她扯了起来,忙不迭答应,而后又满脸狐疑地目送他离去。
“殿下是不是不高兴了?”知蓝咬着手指,“糟了糟了,一定是发现我们的计划了!”
“慌什么!这件事我们安排的天衣无缝,你的关注点应当在为什么我们还是失败了?”春桃开始踱步,怀疑道:“难道王妃还不够美吗?”
知蓝说:“那怎么可能?”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颇有挑战。”春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走吧,我们进去服侍王妃。”
净室只是短暂的插曲,并没有耽搁李策多长时间。
可等到重回书房,将手里两本书并排放在一边,他的心思已然不在上头。
李策想起刚刚到事,眉心微蹙。
也许他就不应当进去,即便知道里面还有一架屏风,可怎么能料的准那屏风的位置又或者余清窈的状态。
约莫是鬼迷心窍了——
他一手撑着额,一手持着笔,半刻钟过去了,纸上也没落下一笔,他又转过目光,望向窗外墨染一样的庭院。
昏暗的夜幕下,万物都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和深浅不一的黑,树干、灌木、花骨朵,就这样一一分辨着,忽然脑海里出现了一根蜿蜒的黑线。
从凝脂一样洁白的雪地自上往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