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李策松下遮她眼睛的手,突如其来的光亮促使她回过神来。
李策朗月一般清润的笑脸映入眼帘,余清窈足足愣了三息才忽的用两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像是掩耳盗铃一般,想要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可殊不知,就是这样下意识的反应,反倒从侧面证实了她听见了。
“这就怕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声线低淳动听,好像是流淌的蜜,充满难以忽略的存在感。
“……才不是。”余清窈唇瓣微抿,眼眸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好似是在怪他不该贴的这么近说话,害她脸才热了起来。
李策弯唇笑了笑,手指拨开余清窈额头上的几绺碎发,让她灵秀的眉目皆露了出来,温声道:“蜡烛也快烧完了,我还是送你回西厢房休息吧。”
“西厢房?”余清窈眨了几下眼睛,像是对这个词感到了陌生,须臾后才心慌意乱地低下眼睛,“也、也是,我的东西还没收拾,今夜还是去西厢房睡的好。”
李策幽幽地望着她,没有出言反对,就像是完全尊重她的任何做法,倘若余清窈要是敢再抬头认真看一看他的眼神,就会知道兴许不止她一个人在言不由衷。
皎月盈盈,清风徐徐。
李策一路把余清窈送到西厢房门外,将铜烛台交还到她手上,叮嘱道:“明日再收拾,今夜太晚了,早些睡吧。”
这里的收拾当然不会是指收拾好西厢房,而是收拾好东西,再搬回清凉殿。
前面的谈话算是说开了先前的误会,所以余清窈要搬出清凉殿这一件事就站不住脚了。
想到自己今日如此大动干戈地搬出去,竟隔了没到一日就愿意搬回去,若知蓝、春桃问起原因来,她难道要说是因为两人在满树花灯下那一吻就让她回心转意?
自然是不能的。
余清窈‘嗯’了一声。
整张脸都是朝下的,只有发红的耳尖从松软的乌发里支棱出来,透露出主人现在的心情。
“那,我走了?”李策的嗓音轻轻落在耳边,每个字好像都拖得很长,有意放慢的语调好像还等着什么挽留。
可是余清窈现在已经羞到了极致,再也没有勇气。
就怕会再蹦出‘我会习惯,我会喜欢’之类的令人害臊的话。
“嗯。”
李策并没有因此失望,只是温声道:“早点休息。”
余清窈一手端着烛台,手心的那点光已经很微弱了,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了,可她却浑然没有留意,只是悄悄从屋内伸出半个身子,视线循着游廊里那道走远的身影而去。
幽长的回廊上只有一侧能照进月光,清冷的月光铺撒在深木地板上,颜色都照浅了几分,更照得李策身上那件月白的袍子几近霜白色。
即便生来就是储君,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
可无数的日夜里,他一人用膳,一人睡觉,其实还远不如她从前在遥城过得温暖和睦。
可就是这样长大的人,为何反而能让她倍感温暖。
余清窈思考着问题,不由用手指关节抵住下唇,柔软湿.润的感觉似乎还残留下了一分让她回味。
她想起了那映入眼帘的满树花灯,也想起李策温柔又缱绻的试探。
她脸上再次一热,但是回笼的理智却告诉她。
李策似乎是在用那个吻,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莽撞得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牛犊,还是硬生生想要挤进他的世界。
就像春桃说的,亏欠了,加倍补偿回来。
若他不能接受……
那就再说吧。
余清窈不是那种非要撞到南墙才知退的人,她谨慎的就像是一株含羞草,时时刻刻想着怎样保护自己,只是偶尔她也会想稍微往外多走几步。
就像是一颗埋在地下的种子,终归是要往四处长长,才知道究竟从哪一边能拱出芽,才能生出叶。
——才能最后开花,结果。
*
清凉殿原是用来避暑的一处住所,夏日里凉爽舒适,推开面向后院的窗,就朝着一片假山池塘,芙蕖盛开,清香怡人。
李策曾经在这里养过一段时间的病,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寂寥。
和现在唯一的差别是,他长大了,也长高了,无须再搭着凳子去扶窗框,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在蜡烛熄灭之前,他离开了窗口,折返回到了床边,看向空荡荡的床不由一笑。
余清窈每晚早早就睡下,有时候他回来早了,偶尔也能撞见她没有睡着的时候,可她还是会刻意装作睡着了,殊不知她的呼吸声暴露了一切。
若她是睡着了,又可能会做梦。
梦里总好像是一些不好的东西在后面追她,她就会可怜兮兮地往他的身侧靠,就像是小鸟为了躲避暴雨,急忙忙想要钻进令它心安的巢.穴里。
他也愿意张开手臂让她拱进来,她便会乖巧地枕在他手臂上。
到了早上他都会早一点醒来,再把她塞回她自己的被窝里,以免她醒来发现自己越界严重,还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解释自己的异常。
回想起自己从没有被发现的小动作,李策再次笑了,只是笑容浅浅挂在唇瓣,就像一圈涟漪荡开,水纹很快就消失在平静的水面里。
他望了眼被褥还整齐的床,慢慢坐下,抚了抚平整的床面。
不过是一日,哪有什么不习惯的?
只是一个月的同床共枕,怎能轻易改变他二十来年、独自一人的习惯。
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