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
叶芹打了个哈欠,影子在灯下轻晃。
秦兰兰听后便微微抬头,柔声问:“丫头是不是想睡觉了?”
叶芹点头,嘟囔一句,“哥哥怎么还没来寻我?”
秦兰兰道:“如此大的雨,约莫在什么地方被困住了,莫急。”
叶芹就道:“秦姨,我不急。”
“若是瞌睡了,就去里屋的软椅上睡会儿,等你兄长来了再唤醒你。”秦兰兰说。
叶芹却摇摇头,然后又想到她看不见,就说:“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
秦兰兰不再说话,抬手摸了糕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窗外雨声作乱,惊雷不断落下,一声细微的惊呼在这雷雨声里飘出。
叶芹没听到,秦兰兰却依靠着灵敏的耳朵听了个清楚,她脸色登时一变,对婢女道:“带这丫头去里屋的柜子里藏住。”
婢女动作很快,大步跨过来拽住叶芹的胳膊,将她拎起来,“姑娘请随我来!”
叶芹满脸迷惑,但被这两人骤变的神色给吓到,跟着婢女去了里屋,塞进了柜子中。
柜子里挂着衣物,她被塞到衣服里,埋住了身影,婢女蹲下来道:“不论发生任何事,姑娘都别出声。”
叶芹害怕地点点头,随后柜子被关上,视线蒙上一片黑暗。
很快,门就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轻些推门。”叶洵跨过地上血流不止的尸体,走到门口,收了伞。
“叶洵?”秦兰兰听到声音,发出疑惑的声音。
叶芹听到兄长的名字,当即心中一喜,下意识想要推开柜门出去,却透过中间门那条缝看到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直直飞来,正中那婢女的脖子,将细颈整个穿透。
叶芹吓得死死捂住嘴,眼看着婢女倒地身体抽搐两下,再也不动了,血流了一地。
叶洵眸光冷漠,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谁准你出手的?”
那人皮肤黝黑,从左眼下方到耳垂处有一条狰狞的疤痕,带着一股心狠手辣的杀意,他轻蔑道:“反正都是要杀,早一刻晚一刻有什么区别?”
叶洵将伞随手挂在门边的架子上,抬步走到秦兰兰对面坐下,看着秦兰兰惊慌的表情道:“秦姨,最后再来跟你说两句话。”
秦兰兰看不见,但耳朵好使,知道自己的贴身婢女被杀之后,泪水滑落打湿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她道:“叶洵,我待你不薄,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叶洵长叹一口气,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说:“有些心里话,今日不说,日后是再也没机会了。”
“我一直很感激当年你对我说的话,正因为你,我才坚定了如此的决心。”叶洵道:“你自己也说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人人为利,人人为己,良心这种东西,越早磨灭就越好,如此日子也能稍稍过得舒心些。”
“你这一生倒也辛苦,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门颇为同情你,但是没办法,叶家要取你性命,我只得照办。”叶洵神色平静,语气没有起伏,不像是与人谈心,而是在陈述某件稀松平常的事,“等你死了,我想办法将这山庄买下来,尽量复原,日后你与你丈夫的魂魄说不定也会在此团聚。”
秦兰兰双手死死地握住,紧咬着牙道:“叶洵,你就甘愿做叶家的走狗?就算你泯灭良心,也不曾为你妹妹着想?你觉得她会想要一个作恶多端的兄长?”
叶洵道:“她不会知道。”
“是吗?”秦兰兰冷冷一笑,“也罢,我这一生坎坷多折,丧夫无后,又被光明抛弃,死不足惧。我今日死劫难逃不做挣扎,只是我父亲得知我的死讯,必会与你叶家鱼死网破,届时你也别想全身而退,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叶家。”
叶洵沉默片刻,站起身,冲秦兰兰作揖行上一礼,继而道:“若秦姨当真能化作冤魂索命,找我便可。”
“滚!”秦兰兰怒声。
叶洵转身离去,与那刀疤男对视一眼,而后摆了下手,拿着伞走出了屋子。
一道闪电劈开苍穹,天地在这一瞬间门被照亮,光映在叶洵的脸上。
随后震耳欲聋的雷声落下,叶洵呵出一口寒气,撑伞提灯,绕过地上的尸体朝下走去。
门被关上,秦兰兰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觉得一股狠厉的风自面前袭来,她本能地偏头躲避。
只听“铮——”一声刺耳的响声,一柄刀刃从窗子飞刺进来,正好撞上刀疤男掷出的刀,两刃相撞,原本能够取秦兰兰性命的刀刃被撞飞,在地上滑出老远,打着旋地滚到柜子旁。
“是谁!”刀疤男粗声吼道。
紧接着窗子炸裂,一个身着雪白劲装的面具男子破窗而入,弯柄短刀在他右手食指上打着转,而后被他反手握在掌中,只与刀疤男对视一眼,杀意便在空中猛烈相撞。
刀疤男意识到来人不简单,立即招手道:“杀了他!”
身后几个人一拥而上,速度飞快地冲向那戴面具的男子,刀疤男则直冲秦兰兰而去。
谁知那面具男当真如鬼魅一般,速度快到令人无法捕捉,分明是不一样的距离,但在刀疤男冲到桌前的一瞬间门,面具人就从斜方滑来,整个人半蹲在桌子上,将秦兰兰挡在身后,手中的弯刀横在面前,对准了刀疤男的脖子。
赤红的面具遮住来人的眉眼,只露出一张唇,勾着轻笑。
下一刻,利刃疾风般刺出,刀疤男只得撤身往后躲避。
他撑着桌沿一个利落的前翻,落在地上,后脚一蹬借力上前,出招狠辣地与刀疤男缠斗起来。
来人的意图不加掩饰,他从不离开秦兰兰周身,周围几人的轮番攻击都会被他化解,几次交手那面具人游刃有余,停下来时还时不时咳嗽两声。而刀疤男和另外几人反而负伤。
虽是如此,任务没有完成,他们也不能撤离。
几人在屋中打作一团,东西尽数摔碎,杂乱的声音不休。
秦兰兰害怕地往后挪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当屋中东西被砸得噼里啪啦时,她腹部忽而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大口血涌上来,她没忍住吐在地上。
中毒了。
秦兰兰想起自己吃的糕点和茶,这个念头刚起,肺部就感到无比痛楚,窒息的感觉极为强烈,她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却只能徒劳地发出嗬嗬声,在地上狼狈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再也不动了。
面具男听声回头,见秦兰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吐出的血染了一地,低低啧了一声,收了刀转身就要走。
却在此时听到里屋传来响声,所有人同时望去,只见一个姑娘从柜子里摔了出来,她动作很快地爬起来,捡了地上的弯刀就往打开窗子往外翻。
“还有一人!”有人惊叫道。
“杀了她。”刀疤男立即下令。
“不可!这是叶家嫡小姐!”其中有人拦了一手。
“管他嫡女还是嫡子,万不能让此女坏了大人大事!动手!”刀疤男指使道:“快去!”
那面具人却再次攻向刀疤男,动手没了顾及,刀刀毙命。
刀疤男与其缠斗片刻,感觉自己不敌,立即唤上后面的人顶上,自己撞门而出,去追那逃走的叶芹。
叶芹吓得浑身打哆嗦,翻出了窗户之后才发现外面竟是一片漆黑,几乎没有光亮,所有灯盏都被灭了。
寒雨兜头浇下,她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哭着摸着墙壁快步往另一边的楼梯跑,不慎一脚踏空从楼上摔下去,幸而这楼梯是个只有四阶的短梯,她揉着疼痛的手肘,又继续往下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弯刀。
叶洵自下了楼之后就撑着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他的身影衬得冷漠孤寂。
没多久,就有人跑下来复命,“公子,秦兰兰已死。”
叶洵敛了敛眸,“将消息传出去。”
“还有一事。”那人躬身道:“方才在屋中有一人阻拦我们杀秦兰兰,但戴着面具,不知其身份。”
叶洵皱起眉头。
“另外,有一女子躲在里屋的柜子当中,在秦兰兰死后她才跑出来,翻窗逃走,喻门主已去追杀。”他顿了顿,而后说:“但据门内兄弟说,那位好像是……你叶家的嫡女。”
叶洵的脸色在这一瞬彻底剧变,锐利的眸直往那人脸上刺去,惊怒道:“你说什么?!”
那人赶忙说:“但不知真假。”
叶洵一把甩了手中的伞往楼上去,却见屋内的地上满是尸体,猩红的血遍布,已无一个活人。房中两边的窗子一个是推开,正被风吹得不断拍打墙壁,另一个则碎裂。
他没找到人,却急得眼眶赤红,雨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显得人极为狼狈,他揪着身后那人的领子吼道:“去告诉所有人!不可动芹芹一根汗毛,否则我会让你们千机门死得一个都不剩!”
【戌时二刻。】
刺耳的铃声和警钟在风亭山庄不断回荡,夜幕大雨之下,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