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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没人会知道门窗关上之后(1 / 2)

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搅乱了避世的风亭山庄。

秦兰兰的死,让山庄的灯火彻夜长明。

回去的路上,萧矜和陆书瑾走在前头,他一手执弓一手撑伞,伞面倾斜着,让陆书瑾与自己靠近点。蒋宿与梁春堰走在中间位置,蒋宿的脚步紧紧跟着萧矜,甚至几次企图从后面挤到伞下,都被萧矜给撵了出来。

这时候梁春堰对他扬起一个苍白的笑容,道:“蒋兄,来我伞下吧。”

活脱脱像是一个见到如此血腥场面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胆小之人。

装,真能装!

蒋宿在心中暗骂。

若是在以前,蒋宿指定夸一声好兄弟真贴心,然后钻到他的伞下跟他黏在一起,但如今已经知道梁春堰是个shā • rén不眨眼的阴阳人,实在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放肆。

他刚想摆手拒绝,就看到梁春堰正对着他微笑。

“若是你敢说出去,我就把你蒋家上下杀尽,连只狗都不放过。”

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蒋宿轻咳两声,笑着钻到他伞下,客气道:“我是怕伞不够大,挤不下你我二人。”

“无妨。”梁春堰还是那个温和的书生,体贴细心地将伞面倾斜,将大半的伞都分给蒋宿。

他向来如此,伪装起来是挑不出错处的。

蒋宿没再说话。

心道此事必须要与萧哥说,谁知道梁春堰伪装成这副文弱模样混在他们身边是什么目的。

但是顾及他蒋家上下那么多人口,蒋宿还是决定小心翼翼地,侧面地,隐晦地将消息递给萧矜。

季朔廷仍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叶芹走在最后。

叶芹身上的衣衫和大氅都被雨水浸透,一直往下滴着水,雪白的大氅也染满污泥,她戴着大大的帽兜蜷缩在季朔廷的肩头,双臂抱得很紧,一动不动,像是因为过度惊吓陷入了昏迷。

季朔廷此举与先前对待叶芹完全判若两人,等同说是亲手打破了自己的伪装,陆书瑾实在是太好奇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如此想着,陆书瑾忍不住回头,想去看一眼走在最后的季朔廷,然而刚扭头,却听到萧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别回头。”

陆书瑾于是立马就停住想要回头的动作,抬头去看萧矜,用眼神询问他。

萧矜的声音低沉,“别看他。”

陆书瑾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好奇什么。”

萧矜笑了一下:“你从方才开始眼睛就一直转,总想着回头张望,前面几次忍住了,这次瞧着像是忍不住,所以我才出口提醒。”

“那么,这事是不能够问了?”

“日后我再跟你说。”萧矜道:“总之现在不要回头看他。”

陆书瑾便先将这事搁下,不再追问,停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过你有注意到吗?梁春堰身上穿的,是蒋宿的衣裳。”

萧矜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还真没有,你如何知道?”

陆书瑾道:“梁春堰今日出门所穿是白衣,回来的时候却穿着青色外衣,虽然先前我并没注意到蒋宿身上所穿是什么衣袍,但他方才来时却是没穿外袍的。除此之外,我发现梁春堰身上的衣袍袖子短了一截,所以就断定那就是蒋宿的衣裳。”

萧矜道:“你观察得倒是仔细,想来是梁春堰脏了外衣,所以蒋宿才借给他的吧。”

陆书瑾对这个猜测不置可否,接着又道:“关于秦庄主的死,你有什么想法吗?”

萧矜道:“现在尚不知具体情况,我只能想到害死秦姨的人,极有可能出于风亭山庄内部,不是我们这些外来人,就是山庄之内的人。千机门是聂相培养的暗门,叶家与聂相共事,基本可以认定是叶家害了秦姨,是叶洵动的手。”

“那为何那些人要追杀叶芹?”陆书瑾提出疑问。

萧矜沉着面色,过了片刻才说:“只有一种可能,秦姨死的时候,叶芹在场,她看到了杀死秦姨的凶手,所以要被灭口,却没想到叶芹这一路逃出来,撞上了季朔廷。”

这猜测基本与陆书瑾所想一致。

叶芹在逃亡的途中撞上了季朔廷,而后她和萧矜,外加蒋宿与梁春堰四人同时出现在这里,那么再对叶芹灭口一事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所以那个千机门门主带着剩下的手下遁逃。

那么事情就明了了,叶家伙同聂相杀秦兰兰,却被叶芹撞破。

只是陆书瑾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追杀叶芹,再怎么说叶芹也是叶家嫡女,叶洵的妹妹,难道这会是叶洵的授意?

但雨下得如此大,所有情况他们都不清楚,找到了人只能先回枫林院,等候消息。

几人回到枫林院时,皆是一身狼狈。

萧矜和陆书瑾尚好一些,蒋宿和梁春堰半个身子都淋湿,而季朔廷和叶芹最为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在冰冷的雨水和寒风之中泡了一路。

风亭山庄乱作一团,枫林院已经没有下人再跟着伺候。将所有灯都点亮之后,萧矜与蒋宿帮忙烧了热水抬来浴桶,先让叶芹泡进去暖暖身子。

门一关上,陆书瑾就守在门外,季朔廷去了汤泉,蒋宿和梁春堰则回自己房换衣裳去。

萧矜拿了一件狐裘大氅来,抬手披在陆书瑾的肩上,对她轻声道:“等她换好衣裳,你就进去问问当时的情况,若是她反应大就不问了。”

只有他知道陆书瑾是个姑娘,所以由陆书瑾进去与叶芹交流再合适不过了,而叶洵此时又不知人在何处。

萧矜沉默了会儿,说道:“秦姨的死,我先前并没有怀疑到叶洵的头上。”

“为何?”

“因为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只有他与秦姨最为亲近。”萧矜说道:“而且当年,是叶洵将我和季朔廷带来的风亭山庄。”

“他年长我们两岁,十岁那年他带我们来到这里,将此地称为‘人间仙境’。”

萧矜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陆书瑾一个人站在檐下抬头望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叶芹泡了许久,陆书瑾怕水温凉了,就敲着门在外面提醒她。

很快她便穿好了衣裳,打开门。

叶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一阵,眸子还是水汪汪的,但已经不再落泪。

陆书瑾看得心疼,叹了一口气进了房,反手将门关上,将她拉到软椅旁边坐下,伸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

经过一阵热水的浸泡,叶芹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方才带回来的时候她几乎被冻僵,脸上手上一点温度都没有。现在倒是脸蛋红红的,好歹有了几丝活人的气息。

陆书瑾道:“还害怕吗?”

叶芹摇摇头,又点点头。

“今日状况突然,实在是太过危险,你应该吸取教训,日后万不可在入夜之后独自一个人乱跑。方才是你得了天大的幸运,能够遇上季少爷,若是没遇到他,你现在该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陆书瑾并非存心吓唬她,叶芹现在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完全是她的幸运。

风亭山庄那么大,两个人在其中乱转,相遇的机会能有几何?

季朔廷出现得及时,才能将叶芹救下。

叶芹自己也吓得不轻,连忙点头。

“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陆书瑾放轻了声音,试探着问道。

叶芹的脸色猛地一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都颤抖起来,瞪圆了眼睛道:“我、我去找哥哥……但是他们,他们……”

陆书瑾握住她的手,掌心与她相贴,给她温柔的安慰,说道:“别害怕,已经过去了,你若是不想说,那我便不问,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叶芹是个很好哄的人,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胆小,她只慌乱了一会儿,就很快在陆书瑾的安慰之下缓和了情绪,且像是很想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给她,努力组织了语言道:“我醒来的时候没见到哥哥,便出去找,就有人带我去了秦姨那里。我在那里坐了许久,直到天黑下雨,哥哥也没来。”

“嗯,然后呢?慢慢说。”陆书瑾给她鼓励。

“然后秦姨突然让我躲起来,把我塞进了柜子里,我就看到哥哥进来,他与秦姨说话。”叶芹的眼眸之中布满惊慌,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却仍是道:“说了什么我没听见,但他离开之后,他身后的人便拿了刀对秦姨动手,但是有一个人阻拦了他们。”

“阻拦他们是何意?”陆书瑾问。

“他们要杀秦姨,那个人不让杀,跟他们打在一起,砸了很多东西。”

陆书瑾沉思,一时不知道这个出面阻拦的人究竟是本来就负责保护秦兰兰的暗卫,还是第三方人。

可若是秦兰兰真的有暗卫,又为何只有一人?

“他阻拦了,但没成功,是吗?”陆书瑾追问,“秦庄主还是被他们杀了。”

叶芹顿了顿,却慢慢摇头,说道:“秦姨,不是被杀的,那些人没碰到她,但她突然倒在地上,吐了很多血,然后就……就死了。”

她说着,又抹起眼泪来,低声哭泣。

“什么?”这话入了陆书瑾的耳朵,却让她猛然震惊,盯着叶芹问道:“你看清楚了吗?秦庄主当真是吐血而亡?”

叶芹用手背摸了一把眼泪,然后点头,“我就藏在柜子里,看得很清楚。”

叶芹绝没有说谎,否则她完全可以隐瞒看见了叶洵一事,但依她所描述的,秦兰兰压根不是死于叶家之手,她是被毒死的。

叶洵若是下了毒,根本没有必要再派人去杀她。

杀害秦兰兰的,另有其人。

“后来我太害怕了,不小心从柜子里摔了出来,才翻窗逃跑。”叶芹说:“再然后就遇到了朔廷哥哥。”

之后的事,陆书瑾就目睹了。

叶芹见她久久不说话,胆怯的眼神投向她,嗫嚅道:“是……是哥哥杀的秦姨吗?”

陆书瑾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哥哥杀的,但……”

但叶洵的确也是要动手的,若不是秦兰兰被毒死,恐怕也会葬身于叶洵之手。

可将这告诉叶芹又有什么意义?叶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兄长,她甚至都没提起过父亲以及其他兄弟姐妹,整个偌大的叶家里,唯有叶洵对她来说是亲人。

陆书瑾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安抚了叶芹两句,让她不要想太多,这一遭淋雨受寒,又惊吓至此,必定会大病一场,倒不如早些休息,等雨停了就赶紧下山去。

待叶芹躺上床之后,陆书瑾出了门就直奔萧矜的房中。

萧矜不在房中,而是在膳房熬煮姜汤。

见陆书瑾着急忙慌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叶芹出什么事了?”

陆书瑾反手关上膳房的门,凑到萧矜的面前,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萧矜极为配合地弯下腰,将耳朵贴过去,就听她道:“据叶芹所说,秦庄主并非被杀,而是被毒死的,我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萧矜眉头一拧,脸色变得凝重,“当真?”

陆书瑾点头,将叶芹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给他听,萧矜一听便知秦兰兰是被毒死。

他拉着陆书瑾在一旁的矮板凳上坐下,倒是没先发表自己的想法,看着她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书瑾道:“我仔细想了想,若人不是叶家杀的,那么先将山庄内的人排除在外,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后来上山的人,除却你我,季朔廷,蒋宿,还有你兄长,那么剩下的人都有嫌疑。”

萧矜一听,她竟然也将梁春堰算在嫌疑里,顿时露出个轻浅的笑来。

陆书瑾顿了下,“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萧矜摇头,“不错,同二哥一起上山的有何湛与方晋,还余下一个梁春堰,此三人若是没有嫌疑,那么害死秦姨的人就是山庄之人。”

陆书瑾想了想,眸光轻动,透着一股子算计来:“我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可试他们一试。”

夜半子时,雨势仍旧磅礴,这场春雨在此夜成了灾难。

喻诚的伤不断往外流血,他用手死死捂住,咬牙强撑,来到墙边被废弃多年的空屋,推门而入。

房中的桌上亮着一盏灯,叶洵正坐在里面,房中有一股潮湿而腐朽的味道,有些难闻。

他浑身的雨水将整个屋子踩得泥泞不堪,那身黑色的大氅也显得不再华贵,杂乱的碎发被他一把往后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叶洵的面容冷清,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带着股寒意。

喻诚瞧不起叶家,更瞧不起这个嫡子,他将刀“咣当”一声扔到桌上,轻嗤一声,骂道:“娘的,老子在外面累得要死要活,差点连命都没了,你竟坐在这里坐享其成?”

叶洵抬眸,仿佛没看到他凶蛮的怒意,只平静问道:“秦兰兰死了?”

“死了,被毒死的。”喻诚道:“有个不怕死的出来阻挠,幸好有人给那娘们投了毒,否则还真不好交差。”

叶洵早就已经知道秦兰兰死,且还是被毒死的,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却还是明知故问:“既然她死了,你又为何现在才回来,遇到什么难事了?”

“这倒要问你!”喻诚想到此,便大动肝火,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叶家都是些什么杂种?办事办得一塌糊涂,你自己执意要与秦兰兰聊两句话也就罢了,上山来办事竟然还带着你那个脑子被撞坏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她躲在那个房间的柜子里,看到了一切!”

叶洵眉宇轻动,没有应声。

“我没追上她,被季家嫡子给救了。”喻诚脱了衣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咬着牙满心恨意,恨不得立即将叶芹和季朔廷那些人千刀万剐,满脸怨毒。

“你既知道是我妹妹,为何还要追她?”叶洵问。

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乍一听就像是带着不敢质问的软弱。

喻诚冷哼一声,“眼下京城风云暗动,正是无比关键的时候,我家主子说了,任何一步计划都不得有半分差池,莫说是你妹妹,就算是你打乱了计划,老子照样手起刀落,下手无误。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我主子的计划。”

喻诚常年在京城办事,为主子shā • rén,向来干净利落,尚书嫡子他都能杀得,更何况是个小小叶家之女。

只要是为了主人的大计,即便偿命也并不畏惧,他只想保证任何交由他手上的任务万无一失。

他龇着一口利牙,看起来像极了凶残嗜血的野兽,但实际上却是一只忠诚的狗。

叶洵说:“的确,我这个妹妹小时候摔坏了脑子,蠢笨不堪,没想到她竟然偷偷跑出来,是我的疏忽。”

见他说的话似低头如软,喻诚越发看不上软骨头的叶洵,冷冷嗤笑一声,说道:“现如今不是你一句我的疏忽就能了事,你那妹妹定然已经将我们杀秦兰兰一事说出去,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叶洵站起身,黑色的大氅随即散开,这时候喻诚才发现他身后一直放着一柄黑色的合鞘长剑。

他将剑拿起,抽出剑鞘,泛着森冷寒光的剑刃在烛灯下尽显,锋利无比。

喻诚面色一变,立即警觉地要去拿桌上的弯刀,却猛地发现自己四肢不知何时变得酸软无力,竟连刀都有些拿不动。

“你!”他很快反应过来,忙用湿透的衣袖捂住口鼻,死死地瞪着叶洵,“你竟敢要对我动手。”

“我不是说我会解决问题吗?”叶洵的剑完全出鞘,上头没沾一滴血,干干净净,被烛光一朝反射的光芒刺进喻诚的眸中,他下意识一闭。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就从眼中爆发,他一双眼珠像是炸裂一般,温热的血奔腾流下,他发出刺耳的惨叫:“啊——”

喻诚整个人往后翻倒,狼狈地摔到泥中,用酸软的手臂奋力向后挪动,急急道:“我效忠于丞相,你一个小小叶家嫡子,竟然敢对我出手!若是我死了,你如何交差?!”

叶洵疑惑道:“萧矜,季朔廷都在山庄,何以你死了就怪到我的头上?”

“来人,来人!”他高声嘶喊着,呼唤门外的弟兄。

“你心狠手辣,办事果敢而利落,的确是一条好狗,想必也帮聂相做了不少脏事。本来我们临时共事,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看不起叶家我也并不计较,只有一点。”叶洵冷冷地看着双眼被一刀割破,满脸鲜血不停嚎叫的喻诚,轻声说道:

“你不该动芹芹。”

闪电在一瞬间照亮天地,将叶洵的脸镀上一层寒霜般的银光。

“来人——”这一声扯破嗓子的嘶喊被突降的雷声给掩盖,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喻诚被齐颈斩断头颅,血瞬间喷溅而出,浑圆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时那张狰狞而扭曲的脸面朝着叶洵。

“果然锋利。”叶洵看了一眼长剑说道。

废宅的房门打开,叶洵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一边往外走,门口已是横尸满地,入眼皆是粘稠的血液,连雨水冲刷不尽。

一人半跪他面前,低头道:“少爷,全部清理干净。”

叶洵随意道:“随便找一地儿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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