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去亭中拿了糖葫芦,撕去外面一层油纸,回到院子中,刚要递给她,却见她满手泥巴,便说:“你不准碰,我拿着给你吃。”
这丫头心智不高,有吃的自然是说什么便听什么,乖乖地放下手,张大了嘴。
季朔廷举着给她吃,一个糖山楂对于她来说太大,她咬了一半,脸颊圆鼓鼓地嚼着,像一只被喂食的白兔幼崽。
和煦的风伴着阳光落下,笼罩在季朔廷和小泥人的身上,院内除却树叶哗哗作响之外没有旁的声音,一人安静地喂,一人安静地吃。
糖葫芦刚吃了一半,叶洵就下学回来了,听闻季朔廷和萧矜在院外等着,他快步赶回来,站在门口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叶洵愣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怔然,但很快恢复如常,笑着道:“季少还带了朋友来?”
季朔廷抬眸朝他看去,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我以为……”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面前这脏兮兮的小丫头嘴里含着糖葫芦,转头高兴地喊道:“哥哥!”
叶洵见状,顿时脸色剧变,声音都扭曲了,“芹芹?!”
叶洵发了好大的脾气,将照顾她的下人又狠狠罚了一番,连睡觉的萧矜都被吵醒。
季朔廷这才知道,这个脏兮兮的丫头是叶洵的胞妹,也是个脑袋不好使的小傻子。
年幼时的叶芹那一摔,留下的病症十分严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痴呆模样,季朔廷很喜欢逗她。
因此,他往叶府跑得很勤快,每次去都带着零嘴。
他旷学旷得勤快,叶洵却是雷打不动地每日都去上学,于是叶芹从在庭院中等待叶洵下学回来,渐渐变成了在凉亭中等待季朔廷来。
当然,他得带着小食,不然叶芹不理他。
起初是一些街上的吃食,后来渐渐地,季朔廷带来的都是皇帝赏赐的稀罕东西,糕点水果,那些从京城加急运回来给季家最疼爱的嫡子吃的玩意儿,叶芹都能吃上一份。
叶芹很少与他说话,季朔廷也不主动交谈,两人坐在凉亭的一角,一人吃一人看。
时间一长,季家也发现季朔廷的反常,于是稍一打听,便下了邀帖将叶芹邀请到季府做客。
叶鼎更是巴不得攀上季家,隔日就将叶芹给送去了季府,只是那日季朔廷在书院上学,并不知。
季家的掌家人是季朔廷的祖父,他带着季朔廷的爹在京中任职,女眷皆留在云城季府。
季朔廷祖母年岁已高,最喜欢孩子,甫一见到安静乖顺的叶芹,顿时喜爱得不行,更是心疼叶芹幼年丧母,差点一跤摔死。
若叶芹是个正常孩子,季家倒不在意门户让季朔廷与她定下婚约,但季朔廷日后是季家的掌家之主,让一个痴傻的人做当家主母,又如何管理后宅?
女眷们正说得火热,季朔廷早退回来,给祖母请安,撞见了被祖母抱坐在腿上的叶芹。
他立即就知道是自己这段时间往叶家跑得过于频繁,才引起了祖母和母亲等人的注意。
季朔廷一一请安,女眷们见了他便笑作一团,打趣问他愿不愿意跟叶丫头成婚。
季家子嗣多,定下娃娃亲的先例不是没有,季朔廷目光从叶芹身上掠过时,瞧见她坐在祖母怀中正眨着那双大眼睛看他,即便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也丝毫没有害怕的情绪。
季朔廷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对叶芹招手,“芹儿妹妹,过来。”
每回他这么招手,就是要给她好吃的。叶芹就从老太太的腿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儿朝他跑过去。
季朔廷一把牵住他,笑着冲祖母和母亲道别,然后带着叶芹离开了。
他哪有什么娶叶芹的心思,不过是觉得喂她是件很有趣的事情罢了,如此引起了误会,季朔廷有些烦躁。
他命人备了马车,将叶芹送上马车,临行前叶芹从窗子探出头来,低头看他,“朔廷哥哥,你明日还会去找我吗?”
“明日啊……”季朔廷心不在焉道:“或许吧。”
叶芹不明白或许吧代表着什么意思,没得到答案,她又重复一遍,:“你明日还会去找我吗?”
“明日要去书院。”季朔廷回答。
“哦。”叶芹没有多说,缩回了马车里。
她虽痴傻,脑子不好使,但对情绪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她感觉到了季朔廷的情绪,所以开口询问,得到答案的叶芹什么也没说,回家之后在叶洵给她擦脸擦手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朔廷哥哥不会来了。”
叶洵愣了一下,而后高兴道:“不来正好,我还嫌烦呢。”
季朔廷果然连着大半年都没去叶府,也没再见到叶芹。
再次见着她的时候是腊月,齐家嫡次子的周岁宴,季朔廷随三叔前往。
那日人很多,季朔廷没找到萧矜,往稍稍人少的偏僻之处去,行过游廊去了假山石旁,就看见穿着赤锦雪毛袄裙叶芹张着嘴站在山石旁,对面站着个身量有些高的少年,正笑着给她喂蜜果,还问她:“芹芹喜欢吃这个吗?”
只见叶芹点头,笑弯了眼睛,脆生生道:“喜欢。”
季朔廷唇线微抿,面无表情,淡漠地看着前方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