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句‘黎殊师姐’以及‘师弟’,黎谆谆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来人便是26曾提及过的那位病娇小师弟萧弥。
萧弥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长相阴柔,逆着光,她隐约看清他那张满是少年感的脸庞。
他一身绯衣,眉目生得温柔,狭长的眼眸微微弯着,黑发用红绸带高高束起马尾。明明是纯良无害的外表,却裹藏着一颗极端病娇的心,这种极强的反差感,令她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师姐,许久不见。”萧弥一步步朝她走来,足底落在地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笑着,“如今已是认不出师弟了吗?”
黎谆谆握住张淮之手臂的掌心紧了紧。
她之前期待着萧弥的到来,那是想要利用萧弥病态的占有欲,以及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与张淮之生米煮成熟饭。
可现在张淮之受了重伤,正昏迷着,她若是被萧弥算计了,跟谁去煮成熟饭?
“……黎殊?”黎谆谆犹如低喃般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视线不避不躲地迎上萧弥的眼,“你是蔼风道君座下的徒弟?”
萧弥脚步一顿,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师姐此言何意?”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搭在张淮之手臂的手,道:“听闻师姐与花危师兄退了婚,不知眼前这位郎君与师姐又是什么关系?”
“你已是第三个将我认错的人。”黎谆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平静地笑了起来,“想必对你们而言,那个叫黎殊的女子十分重要。”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人,你们一个一个却认不出我与她的区别吗?”
她的嗓音中含着淡淡的讥诮,令萧弥眯起眼来,勾出一丝笑意:“哦?看来是在下冒犯,认错了人?”
他的视线隐隐停留在她眉心的那颗小痣上,而后眸光像是一条阴冷黏腻的蛇,爬过她的眉眼,越过她的口鼻,最后停留在她的浅瞳上。
萧弥凝视着她瞳孔上的纹理,看着看着,倏而笑了起来:“师姐怕是忘记了,我这双眼过目不忘。”
他所说的过目不忘,并非是张淮之那般能将翻阅过的秘籍记得一字不漏,而是他能记住一切曾用眼睛凝望过的东西。
这之中便包括了黎殊瞳孔的纹理。
黎谆谆总算明白26所说过的那句“不要小瞧了他,他病娇属性满点,小心引火烧身”是什么意思了。
萧弥这个人太危险,她不喜欢将一颗定时炸弹留在自己身边——即便他的存在,可以飞速推进她与张淮之的感情升温。
黎谆谆原本攥住张淮之手臂的手指渐渐下移,在握住他掌心的瞬间,灵力大肆涌入体内,蛊雕身形忽而暴涨。
她正要开口命令蛊雕杀了萧弥,却感觉到张淮之的指尖颤了颤。微翕的唇瓣蓦地顿住,她低下头看向张淮之,只见他纤长的睫羽抖了抖,缓慢地睁开了眼。
“淮之哥哥?”
黎谆谆握住他掌心的手微微用力,听见他嗓音沙哑着,轻轻应了一声:“谆谆……”
萧弥不太愉快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视:“淮之……哥哥?师姐,他是你什么人?”
这一次,黎谆谆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师姐!还有,淮之哥哥是我的道侣!”
听到她锵锵有力,在旁人面前道出‘我的道侣’四个字,张淮之苍白的面色隐约透出一抹红来,他指尖触了触她的掌心:“这位是?”
“又是天山来的人,误将我当做了他的师姐,对我纠缠不休……”黎谆谆仿佛有了撑腰的人,她话语间多少有些委屈的意思,小声道,“他们天山的人都好讨厌。”
张淮之扶着佛龛,勉强支撑起身体来,他看向萧弥:“阁下有什么便冲着我来,莫要纠缠我的……”他顿了顿:“我的道侣。”
这并不是张淮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主动开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他第一次当着黎谆谆的面说出“道侣”二字。
黎谆谆唇角微微扬起,又很快压了下去。
她改变了主意,她决定在萧弥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前,暂时不杀萧弥了。
萧弥这个人看似无害,内心却阴暗扭曲,既然认定了她是黎殊,那他看到她跟张淮之亲密无间,定是会引得嫉妒心出来作祟。
届时再加上董谣在背后推波助澜,萧弥怕是很快就要忍不住对她下媚毒,将她占为己有了。
张淮之虽然上身受了伤,腿脚却还利索,大不了届时她多主动些,不让他牵扯到伤口便是了。
黎谆谆看都不看萧弥一眼,将张淮之搀扶了起来。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又是贯穿伤,又是箭镞淬了剧毒,张淮之竟是在短短一夜之间恢复得这般好。
即便没有主角光环在,以他天道化身的身份,总归是与常人不同。
“淮之哥哥,昨晚上吓死我了。”黎谆谆扶着张淮之,径直从萧弥身侧走过,她用着一种微微的哭腔道,“下次不许你这样了……若是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嗓音不大,眼睛里却写满了赤诚。这让张淮之不禁生出一种错觉——便仿佛,她对他已是情根深种,非卿不可。
张淮之昨日看到百支长箭破空而来,没有多想,下意识便护在了黎谆谆身前。那箭镞刺穿身体的那一刻,钻心彻骨的疼痛令他浑身失去力气。
昏厥前的瞬间,他不由庆幸,被射中的人是他,而不是黎谆谆。他吃惯了苦,皮糙肉厚都禁不住那无法忍受的绞痛,何况从小被捧在掌心里娇生惯养大的黎谆谆。
张淮之没说话,他垂眸望着比他矮上半头的黎谆谆,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
细软微凉的发泛着乌黑的光泽,如绸缎般柔软丝滑,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很快便收回了手:“谆谆,你有没有受伤?”
“受了些小伤,没什么大碍了。”她作势伸手去遮掩身前布料上的血窟窿,张淮之便循着她的动作,看到了她被血染红的衣襟。
他下意识按住了她的手腕:“你……”
“我已经包扎过了,淮之哥哥不用担心。”黎谆谆搀扶他走出庙门后,脚步倏而一顿,转身朝着庙内看了一眼。
萧弥还在原处站着,他眼眸中含着笑看她,那笑意却森凉阴翳,映在少年精致清冷的脸上,显得扭曲诡异。
他分明一句话未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嫉妒的焰火犹如爬行的火蛇,越窜越高,直至将他的笑颜吞没,只剩下一片晦暗的灰烬。
原文中萧弥给黎殊下药,仅是因为黎殊与花危退婚后,跟随天山弟子来到鹿鸣山参加宗门大比时,多看了其他宗门的男弟子两眼。
他看在眼里,妒忌难耐,便从地下鬼市里重金买来了修仙界的禁.药神仙醉。
往日黎殊身居高位,受人尊崇,又与掌门之子花危从小便有婚约在身。他自知配不上她,只能隐忍隐忍再隐忍,将那些龌龊的心思都深埋在心底。
可后来黎殊因黎不辞名声尽毁,还在无妄之海被囚了整整三年,她为护苍生,自毁元神将黎不辞封印在天山。
萧弥一直在等黎殊,等到她历经万难重归天山,等到她修为尽废,与花危退婚,等到她为自证清白于蜘蛛窟内重伤毁容,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配得上黎殊了。
因此他忍不住向黎殊开口吐露了心声,只是黎殊却无法接受他的心意,她好言规劝,盼他有朝一日寻到真爱。
萧弥不以为意,他认为黎殊就是他的真爱,更是早已将她视作私有物品。
他无法容许任何异性靠近她身边半尺内,哪怕只是客套地说笑,哪怕只是黎殊的视线多在旁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在这种病态的心理驱使下,萧弥在宗门大比期间,将重金购来的神仙醉下在了黎殊身上——他要得到她,让她彻头彻尾成为他的女人。
神仙醉乃是从妖界瑶族传来的媚毒,无色无味,溶于水,化于气,但凡摄入指甲盖那样大的毒量,便足以让六界中人神志不清,只余下动物本能。
且此毒邪性,不论修为高低,一旦毒性发作,若不及时纾解,便要七窍流血,心脏炸裂而亡。
黎谆谆记得,这神仙醉好像还有传染性,中毒之人不管与谁接触,那人都会遭受蛊惑,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并觉得口干舌燥,恍若中了媚毒。
要不是这神仙醉价格极高,又是有价无市很难买到的东西,她才不会绕这么大圈子,留下萧弥这个祸患。
黎谆谆和萧弥视线相对,心思各异,只一瞬便各自移开了目光。
蛊雕从庆阴庙内走出来时,虽然收拢了巨大的翅膀,还是将本就破旧的庙门又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它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便像是她腹中蛔虫一般,她杀意敛住的那一刹,它便也收敛了攻击性。
蛊雕乖乖蹲下身子,又将十尺长的翅膀耷拉在地上,以便黎谆谆和张淮之两人攀爬到它背上去。
张淮之重伤昏厥前便注意到蛊雕变得巨大陌生,此时坐稳在它脊背上,才看清楚它到底有多大。
那破败的庆阴庙院子内,竟是容不下蛊雕绽开的双翅,它在地上轻轻呼扇了两下,被翅膀扫到的墙壁‘哗’地一声倒塌,便像是豆腐渣般碎了一地。
伴着尘土飞扬,蛊雕乘着两人飞上了半空。它飞得很稳很快,若不是扑面而来的冷风呼啸着打在脸上,黎谆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正处于高空之上。
她微微阖着眼,照例攥着张淮之的手。他便任由她紧握住他的掌心,直至蛊雕停在那片被血水冲刷了一夜的山坡野花丛中。
昨夜下了半宿的雨,黎谆谆扶着张淮之从蛊雕身上下来,湿润的风里裹着血腥的气息,迎面拂动她额前凌散的碎发。
花丛内外的尸体又多了不少,有昨日在君怀幻境中幸存到最后,却死于箭镞之下的修士们,还有意图对他们下毒手,却轻易被班十七反杀的杀手们。
黎谆谆猜测班十七应该已经带着王徽音离开了,便装模作样,扬着嗓子在山坡上喊了一声:“南宫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