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澄澈的泉面浮现出丝丝缕缕殷红的血色,又很快被荡起的水波冲散,不多时便淡化的看不见了。
从泉水到金黄的莲花宫殿地砖上,一次再一次,直至黎谆谆筋疲力竭,那紧紧叩住肩颈的手掌微微一松,垂了下去。
南宫导手臂撑在冰砖上,低埋着首,额上的汗水缓缓凝成一滴,倏而坠落在黎谆谆颈间。
黎谆谆早已经清醒过来,只是神仙醉的毒性太强,即便是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抵抗住那毒性侵蚀经脉的灼意。
她的血仿佛在燃烧,心脏针扎般的疼痛,像是稀释过后低浓度的硫酸泼在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又痒又疼。
只有贴靠在南宫导身上,才能让黎谆谆勉强觉得好受些。
“南宫导……”她的嗓子不知何时哑了。
“嗯?”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隐约凸起道道青筋,望着她的黑眸微微黯着,“……还不够?”
黎谆谆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虚,她睫毛颤了颤,唇畔一扬:“白练了这么多肌肉。”话语中的挑衅之意不掩于色。
南宫导两指叩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双眸与他对视:“黎谆谆,你想躺在这里被人抬出去?”
他拇指抵在她唇瓣上,微微向下一拉,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你到底喝了多少神仙醉。”
黎谆谆仰头回应着他:“一小口。”
“你脑子里的那本书放着是摆设吗?”即便是此时,南宫导仍不忘嘲讽她,“一滴神仙醉便能让人发狂,你却敢喝一口……”
他说着说着,倏而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缓缓眯起眼来:“你知道萧弥会给你下毒,也知道神仙醉,为什么要喝?”
黎谆谆觉得他的反射弧有些长,过去了这么久才想起关键来。只是她并不准备说实话,轻吐出一口气:“书是书,现实是现实,你不觉得剧情早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吗?”
南宫导却根本不信她的话。
他拇指在食指上的黑色储物戒上轻轻一叩,在她还未回过神前,将那上次在幻境中多讨要来的一张真言符贴在了她肩后。
他见过黎谆谆掐诀念咒的模样,学着她的模样掐了个诀。
黎谆谆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去摘贴在肩后的真言符,却到底是慢了一步,被他一手攥住双腕,轻松地举过了头顶。
她一开始便因神仙醉而浑身无力,如今解了毒更是耗尽了浑身力气,他掌心几乎没用多大力道,便攥得她双臂动弹不得。
黎谆谆尝试着挣扎两下,便如同以卵击石,毫无作用。
南宫导低低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在笑她的自不量力:“为什么喝神仙醉?”
她刚从齿间吐出几个字:“不为什么……”那真言符起了效果,钻心的痒意沿着那符纸贴的位置开始蔓延。
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挠她身上的痒痒肉,她脖子也痒,腰侧也痒,脚心也痒,浑身上下似乎没有地方不痒了。
黎谆谆捂着肚子发笑,一直笑到她眼泪流出来,她气恼着破罐子破摔道:“我想借着神仙醉跟张淮之增进感情……”
南宫导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攥住她手腕的掌心微微收紧。
果然,她不管做什么都有目的。
他便知道,他便知道……南宫导仿佛听到了自己咬碎牙的声音,他缓缓吸进一口气,语气尽可能平静道:“那你为什么召唤我?”
有了第一次摆烂,便会有无数次摆烂。黎谆谆像条死鱼一动不动:“因为张淮之把自己打晕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南宫导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向了那一开始摔下来压住的人。
在看清楚那人是张淮之的面容后,他内心深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也无情幻灭了。
他以为她是中途改变了主意,却没想到他不过是她计划失败后,为了保命而不得不拉来临时救场的备胎。
南宫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像是刘凯涛一般,被女人当做一个随叫随到的备胎舔狗。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他掌下桎梏的力度不断增添,像是要将她的双腕折断,嗓音低沉而森冷,“解了毒便不需要我了,趁我不注意将地上的圈擦了,再躺到张淮之身边去,假装是与他生米煮成了熟饭?”
黎谆谆禁不住喊了一声“疼”,他却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她又疼又恼,倏而仰起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下去,直至唇齿间弥漫开血腥气息,铁锈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南宫导仍是不为所动,便好像被咬出血的手臂不是他的。
黎谆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就算他是被临时拉来救场的人,可他又没有吃亏,不管是黎殊的躯壳,还是她本人都是第一次。
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搞不懂他。
黎谆谆咬了一嘴的血,腥甜的味道快要灌进她嗓子眼里,她连忙松开了嘴,呸呸吐了两下。
南宫导手臂上多了两排血淋淋的牙印,他却一眼也没看,只是攥住她手腕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他一阖上眼,脑海中全然是黎谆谆方才在泉水中主动的样子。原来在庆阴庙内,她着急将他赶走,不过是因为怕他留在这里,破坏她和张淮之的好事。
南宫导一想到张淮之要是没将自己拍晕,方才与黎谆谆在泉下解毒的人就是张淮之,他便窒闷难耐,好似无法呼吸。
他后悔了,他便不该帮她。
她的死活本就与他无关,就算她七窍流血也好,就算她心脏爆裂也好。
就在南宫导被气得发昏时,倏忽感觉唇上一软,他回过神来,便看到黎谆谆在撬他的唇齿。
他喉结一滚,几乎想也不想,松开她的手腕,伸手推开了黎谆谆:“滚。”
南宫导这一声低哑的冷喝声,却没有骇住她。她眼底泛着浅浅的泪意,被攥得通红的手腕从腋下绕过,垂在了南宫导满是抓痕的脊背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南宫导凝视着她,真言符没有让她发笑,证明她说的话不是谎言。原本冒了三丈高的怒火,在目光触碰到她眸底隐隐的泪水时,忽而熄灭。
他拧着眉,似是有些疲惫,从喉间低低发出冰冷的嗓音:“你还知道错了?”
黎谆谆心想,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提前告知张淮之神仙醉的威力。
……还有就是不该召唤来南宫导。
可她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她一早就发现南宫导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黎谆谆轻咬着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的黑眸点头:“嗯。”她微微仰头,重新覆在他的唇上,并不冒进,只在唇瓣上慢慢辗转。
南宫导没再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她。
他感觉到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乱了节奏,仿佛要从胸膛中跃出,鼓动有力。
尽管他不愿承认,可黎谆谆确实做到了用一言一行牵扯他的情绪。
只一句话便可以让他被气得崩溃,又轻飘飘一句‘我错了’就能叫他瞬间平复下来。
“我要留下。”南宫导掌心叩上她的后颈,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扯开。
他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却让她动弹不得,仰起头也够不到他的脸。
“留下就留下。”黎谆谆挣不开,索性便不动了,倚靠着他的手掌,将刚刚被他攥得通红的手腕伸到了他眼前,“没劲了,从储物镯里帮我找件衣裳。”
她不说还好,一说南宫导倏而想起了那鲜红色的镂空蕾丝。他眯起眼来,将随手甩在冰砖上的蕾丝勾起:“这也是为张淮之准备的?”
说话时,南宫导漆黑的眸便盯着她的脸,见她赖皮似的沉默不语,他视线向下,划过肩颈,径直落在了箭伤之下的肌肤上。
红裙撕扯碎了,蕾丝也被扔了出去,黎谆谆脊背贴着冰砖,迎上那打量的目光,她别过头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阖上了眼。
随便南宫导怎么看,总之她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眼睛闭着闭着,竟是生出一丝困倦之意,正当黎谆谆意识游离时,身上一沉,睁开眼便看见甩在身上的新衣裳。
新衣裳亦是红裙,但并不是她见过的样式。她拾起红裙看了看,在衣领处发现了吊牌:“这是你从现代买的?”顿了顿,又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的?”
“穿不穿?”他丝毫没有回答她的意思,甚至语气恶劣道,“不穿给我。”
黎谆谆挑起眉梢,将衣裳递给了他。
南宫导冷着脸:“……你不穿?”
“没力气了……”她嗓音微微有些嘶哑,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南宫导,你帮我。”
这便是黎谆谆的可恶之处。
她满口谎言,狡诈虚伪,需要用到他时,总是不吝于撒娇服软。而待到他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她便会翻脸不认人。
她甚至忘记了,她刚刚还在他手臂上咬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简直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可恶极了。
偏偏南宫导还吃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