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请董谣帮个小忙。”
黎谆谆嗓音平静无澜:“你帮我查一查,南宫导那边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门。”
这个修仙世界和南宫导那边的世界,时间门走向还是略有不同。
当她将南宫导召唤来修仙界,现实时间门便会被定格在那一瞬,直至南宫导回归现实世界后,两个世界的时间门便会正常流逝,向前推进。
但因为黎谆谆最后一次见南宫导是在那日宗门大比结束后,南宫导前脚一死,她后脚就被卷进了验心镜中。
她先是在验心镜里待了三个月,出来后紧接着又莫名飞升成仙,在天界过了两日。
如此一来,黎谆谆也算不清楚南宫导那边的现实世界到底过去了多久,只好让26帮忙查了。
“三个多月。”26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它不禁咂舌,“时间门过得真快。”
时间门是过得很快。
黎谆谆摸着自己扁平的小腹,回忆起上一次在荀氏老宅私泉里,与南宫导共度的那一夜,缓缓沉思起来。
……
无妄城位于人界与修仙界的罅隙交界处,自黎不辞与黎殊决裂那日,引得山崩地裂,狂风暴雨,海啸袭来,将无妄城吞没成了一座沉没海底的地下城。
自此更名为无妄之海,被奉为魔都。
黎谆谆想象中的无妄之海,应该四下泛着一片漆黑的死水,不时有黑色乌鸦盘旋在阴沉的乌云之间门,空气里满是腐朽腥臭的尸体味,海面波纹上漂浮着骷髅架子,只看一眼便会让人心惊胆寒,无法呼吸。
但事实上,无妄之海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海水碧透清澈,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雪白的鸥鸟舒展着翅膀,在万籁俱寂的黎明时分,一束束曦光穿透云层,映照在柔和的海面上,显得如此静谧宁和。
在海面的正中央,海水犹如瀑布般被从中斩开,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四面的海水,而那座无妄城便静静坐落在屏障之中。
蛊雕带着黎谆谆穿过屏障,径直飞向无妄城内的一处小院内。
那是花楼的后院,花楼如今还是杨娘子管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杨娘子和其他无妄城百姓一样,年龄永远被定格在了一千年前的那一日。
他们不会衰老,不会长大,不会死亡,不用面临生死离别。若非说有什么不好,大抵就是他们被海水活活淹死,又被黎不辞逆天而行的复活,往后再不能生死轮回,便也失去了孕育后代的能力。
黎望就被班十七用阵法压制在了花楼后院里。
黎谆谆踩着蛊雕翅膀落地时,阵法之中的黎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倏而睁开双眸,看向了她。
倘若眼神能shā • rén的话,想必黎望此时已是将黎谆谆千刀万剐了。
“你这个不守信用该死的女人!你竟然还有胆子来见我?!”黎望朝着她的方向疾步冲了过来,可没碰触到她半分,便被阵法猛地弹飞了出去。
“你进来,你有本事就进来!”黎望像是一头歇斯底里的困兽,即便跌在地上,仍是恶狠狠咒骂着,“我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个臭女人!”
黎谆谆也不说话,便垂眸望着他,直至他骂的痛快了,狰狞的面目也渐渐平复下来,她才缓缓开口:“在鹿鸣山被你掏了心脏的那个人,他叫南宫导。”她嗓声冷淡:“黎不辞的魂魄,可能便在他身体里沉睡着……”
黎望先是一怔,皱着眉看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黎谆谆道:“那日你在验心镜中的所见所知,皆是因为南宫导心脏上的血滴落进了验心镜中。”
黎望反驳道:“只凭这一点,并不足以证明你的想法就是对的。”
“南宫导和张淮之比试时,有一只眼瞳变红了。他从未修炼过,但却在短短一个月内,突破至了大乘期的修为……”她继续道,“倘若这些还不够,那你不如亲自问问你的黑龙弯月剑。”
黎谆谆从储物镯中取出那柄黑龙弯月剑,将它扔在了阵法前的地上。
“好啊!原来竟是你将我的佩剑藏了起来!”黎望呆了呆,不由咬牙切齿,他出不去阵法,只能隔着两米远的距离瞪着她。
自那日在鹿鸣山宝灵阁弟子大选上,黎望向她出剑行刺后,他的黑龙弯月剑就丢了。
像是黑龙弯月剑这样的魔界名剑,剑内早有剑灵,除了主人或是比主人更强大的存在可以支配剑灵,拿得起它以外,其他人碰一碰都要被魔气反噬。
黎望看到黑龙弯月剑上陌生干涸的血迹,狰狞的表情略微一怔:“有人用过……我的剑?”
她道:“南宫导用过。”
“……”黎望沉默起来,又很快回过神,隔着阵法的边沿处,唇瓣微微翕动着,似是在与黑龙弯月剑的剑灵对话。
终于,在黎望从剑灵口中得知黎谆谆没有说谎的那一刹,他相信了她的话。
可伴随而来的,却是更长的沉默。
因为黎望亲手掏了南宫导的心脏,就算黎不辞的魂魄曾寄居在南宫导身上,南宫导人都死了,那魂魄怕是也随之离开了。
黎谆谆像是看出了黎望的想法,她简言意赅道:“人没死,你若是信了我的话,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便一字一句都听清楚了。”
说罢,她不等黎望回应,自顾自道:“我和南宫导之间门有一层羁绊,你可以理解为咒术,那无形中的咒术将我们两个人捆绑在一起,我可以随时随地将他召唤出来,并且他也可以无限次数的复活。”
“我猜测黎不辞的魂魄寄居在南宫导躯壳里,而每当南宫导愤怒或情绪濒临崩溃时,他的眼瞳便会显现出异色来……”
黎望没忍住打断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还能活过来,你准备让他活过来,然后激怒他?”
黎谆谆抿住唇,微微颔首:“只是激怒他还不够,我想请你帮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
“你要与我拜堂成亲。”她面不改色道,“他如今修为莫测,又擅长破除法阵。我需要在婚房周围布下符咒,待筹备好成亲的一切事宜,我便将他召唤出来。”
“他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嫁给你,你只需要在他来砸场子的时候,配合我四下布置好的符咒,务必让人将他控制住,而后在他面前狠狠折磨我便是了。”
黎望这两年以来,从未有一日情绪波动起伏这么大过。他看着黎谆谆的眼神,有些怪异:“你要我,怎么……折磨你?”
“你不是擅长用黑炁吗?”她道,“还有魔界地牢中的酷刑,随你便是。”
黎谆谆记得黎殊被逼着代替董谣嫁给黎望后,那遭受到欺骗的黎望,用煞炁腐蚀黎殊的躯壳,用酷刑鞭挞、炮烙,凌虐于她。
直至黎殊逃出无妄之海的那一日,已是浑身生疮,伤口处溢满蠕动的蛆虫。
黎望大抵是想歪了什么,又被黎谆谆这一句略显冷淡的嗓声拉了回来。他抿了抿嘴,神情微微不自然道:“你是要我假装折磨你,还是……”
“不用假装。”黎谆谆缓缓侧过身,斜睨着蛊雕爪子里握着的董谣,“你不觉得我们长得有几分相似吗?”
“……什么?”黎望一时间门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直至他看向昏厥过去的董谣,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你准备让她代替你受折磨?”
“代替?”黎谆谆垂眸,低低笑了一声。
便是不提黎殊和董谣之间门的恩怨,光是她来到这个修仙世界后,董谣屡屡挑衅于她,在鹿鸣山客栈内提前逼出了蔼风心魔,差点一剑捅死她,又给萧弥送信道出她的位置,引着萧弥给她下媚毒。
明知张淮之与她结为道侣,却贼心不死,一次次试图接近张淮之身边,似是准备故技重施,将用在花危身上的那一套,再用在张淮之身上尝试一遍。
再就是先前在天界,迫不及待给她下马威,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清理马粪,还让天孙将她调到瑶池仙宴上,在她衣裙里做手脚想要害她当众出丑,被天帝责罚。
这一桩桩,一件件,黎谆谆可都给董谣记着呢。
既然董谣这么想将她取而代之,那她总要成全了董谣的心思,让董谣也真真切切感受一次作为‘黎殊’是什么感受。
“这是她该受的……”黎谆谆笑声一止,从齿间门轻轻吐出二字,“报应。”
她从不期待董谣向她悔过,道歉。
“对不起”这三个字应该是世上最可笑,最无力的道歉方式。
她也从来不觉得施暴者说一句对不起,又或是屈膝下跪掉两滴泪,便会真心悔过。
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谁不能说?
一个普普通通的动作谁不会做?
她要董谣和黎殊一样痛苦,只有施暴者变成了受害者,切身处地感受到了身为受害者被加注的痛苦,那才算是真正的道歉。
黎望大抵是被黎谆谆的神情骇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那你让班十七将我放出来,我现在去置办成亲的事宜……三两日内应该就可以筹办好。”
黎谆谆挑起眉:“又不是真的嫁给你,屋子里贴几个喜字,换一身喜服不就行了?还需要置办什么?”
黎望又是一阵沉默:“……”
她并不理会黎望的默然,看着食指上班十七给的铃铛指环,摇手轻晃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