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望自有了意识以来,便被黎不辞养在心魂之中,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独处在黑暗中,唯有黎不辞与他对话的时候,他才能看到一些画面,听到一些声音。
久而久之,黎望每日都在期盼着黎不辞的到来。但在三年后的某一日,黎望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陌生的花海之间,而从那日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黎不辞。
黎望用了近百年的时间修成人形,费尽千辛万苦寻回了无妄之海,率旧部魔界子民,继统了魔尊之位。
在他得知黎不辞是被黎殊亲手封印后,他便恨上了这个女人,他恨不得手刃了她,他恨不得掏出她的心肝,看一看她到底是怎样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可如今,他恨了近千年的女人却牵着他的鼻子走,还在一旁对他指手画脚,叫他做这做那。
偏偏黎望别无选择,还只能听她的话。
他扯了扯一边嘴角,似是讥讽,盯着三尺之外被神仙绳捆到动弹不得的南宫导,慢慢收回视线,掌心猛地一拢,攥住了董谣的头发。
黎谆谆本就擅长符咒,在得到张淮之元神之前,她便已经可以自创符咒,更不要提她飞升成仙后,在符咒中注入了一丝仙力,那符咒除她之外,大抵是无人可破。
董谣眉眼之间本就有两三分与她相似,贴上那化颜符后,两人的模样几乎寻不出什么差异来,别说是隔着些距离的南宫导了,便是站在董谣身前的黎望,也会不由自主将董谣当成黎谆谆。
黎望本就厌恶黎谆谆,尽管上次经过验心镜后,他知道她对黎不辞并不是完全冷血,但不管她有多少苦衷,这也无法改变千年前她亲手封印黎不辞的事实。
再加上她提前便给他打过预防针,告诉他,若是这一次不能激怒南宫导,他便极可能再也见不到黎不辞了。
是以,黎望对董谣下手时,没有留一丝余地。
他一把拽下去,竟是将她的头发硬生生连根拔起,连着毛囊薅掉了一大把。
饶是董谣正昏迷着,也不由发出痛苦的低吟,她眉头紧紧锁着,瞬时间湿了眼睫,眼尾滑落一行清泪。
“你说她怎么这么不经打?”黎望掌心按在她的头顶,将她一侧脸颊狠狠压在地上,似笑非笑瞥了南宫导一眼,“这就晕过去了……”顿了顿:“你们彻夜缠绵时,她也是如此娇贵吗?”
说这话虽是有意激怒南宫导,但他却并不敢对视南宫导的双眼,那阴戾冷冽的视线犹如烧红的烙铁,只接触一下,便会被熔浆般滚烫的温度烧得遍体鳞伤。
黎望只是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南宫导从额间蜿蜒淌下血淋淋的面容,便收回目光,微微抬起一只手掌,令一团漆黑如幽潭深渊的火焰慢慢腾起。
那火焰越长越大,在他掌心中,指腹间跳跃着,将微寒的空气烧得扭曲浮动。
这便是煞炁,带着至阴至寒刺骨的魔气,若是入侵了修仙之人的躯体中,便会像是断肠毒药一般,一点点侵蚀人体的五脏六腑,经络血脉。
黎望听到了来自三尺之外的嗓声,但被卸了下巴的南宫导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只能隐约听出南宫导此刻的愤怒和焦灼。
他并不理会南宫导,将掌心中孕育出来的黑色煞炁拍进了她的心口里。几乎煞炁入体的下一刹,董谣因撕裂心肺的剧痛而恍然睁开了眼。
她神色迷茫中却又饱含着痛苦,眉头紧紧蹙着,喉间涌动的酸气顶了上来,令她下意识张口呕吐了出来。
但她吐出来的秽物并不是食物,而是浓稠的血块,混合着被血染红的黏白色薄膜,也不知到底是吐出了什么。
董谣胃部一阵阵收缩着,直至她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她又被一只大掌猛地攥住头发,连带着头皮被扯得紧绷刺痛,不得不仰起了头。
“黎殊,你也有今天?”
黎望冷冰冰的嗓音令董谣心脏一紧,她唇瓣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张不开嘴,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不是……她不是黎殊!
紧接着一巴掌狠狠落了下来,扇得她脸颊一偏,不知是不是掌心挨到了她的鼻梁骨上,竟是打得她鼻骨一歪,殷红腥热的血便蜿蜒淌了下来。
稀薄的血液落进了她微微张合的唇瓣之间,董谣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只觉得痛,浑身如刀割,如火灼般的刺痛。
她拼命地张着嘴,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喉间都像是失声了一般,甚至于她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连挣扎都显得如此奢侈。
黎望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一旦代入进去,他便不自知地添了几分狠戾,将这些年对于黎殊的仇恨完全倾注了进去。
他拽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地上撞去,像是在让她叩头赎罪。
直至她的额上叩出了青紫色的痕迹,直至那青紫色的淤痕又化作了一片淤红色的血肉,直至血肉渐渐模糊,鲜血淋漓。
黎望好似疯魔,他甚至听不见了南宫导近乎狰狞的吼叫,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他只是报复一般,将自己失去父亲的悲恸完完全全抒发了出来。
煞炁游走在董谣的身体内,犹如千万蚁虫在啃咬她的每一寸血肉,她白皙的皮肤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焦黄起来,像是失去了弹性,像是加速了衰老,令她的脸颊松弛下垂,看起来犹如枯木树皮。
董谣想要尖叫,也确实尖叫了出来,她带着哭腔的嗓音仿佛破锣般刺耳,更是刺激到了黎望心中极端邪恶的那一面。
黎望让人取来了魔界地牢中的刑具,他将火盆便丢在董谣脸侧不足一尺的地方,煤炭在空气中‘噼啪’发出细微的声响,那灼热的温度让董谣浑身发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的眼睛便直勾勾盯在烧得通红的火盆上,瞪得那样大。
他眸中带着隐隐兴奋的邪光,将铁烙放在火盆里细细烘烤,不时转动着把柄,让铁烙受热更加均匀。
对于董谣而言,此刻的每一瞬都如此煎熬难耐,她脸颊上松弛的肉抽搐着,拼劲全力调动嗓声,却只是低喃出了三个陌生的字:“南宫导……”
董谣惊恐地发现,她被人操控了。
这不是她的声音。
她想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她想告诉黎望她不是黎殊,她叫董谣。
可她唇瓣不断轻触,也不断喃呢出这个无端陌生的名字。
“南宫导……”
“南宫导……”
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董谣视线无意间接触到三尺之外那张略显熟悉的脸庞时,她恍然记起,南宫导是黎谆谆的情人。
那个本该死在鹿鸣山上,替黎谆谆挡下了黎望一记利爪掏心的南宫导。
可他却并没有死,他还活着。便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还用着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和神情,似是痛苦,似是崩溃地看着她。
连南宫导也认错了人吗?
她不是黎殊,她不是黎殊啊!
当黎望将烧红的铁烙按在她眉心时,她发出厉声惨叫,浑身抽搐着,却怎么也晕不过去。
烧焦的气息伴着淡淡的白烟升起,那气味缠着血味,像是烧糊的猪大肠。
董谣又忍不住呕吐出来。
便是在意识恍惚之间,董谣听到了黎谆谆的嗓声,一字一顿,轻柔却又残忍:这才是刚开始,你就撑不住了吗?
是了,这对于董谣而言难以忍受的酷刑,黎殊却日复一日,在黎望无止无尽的折磨下,硬生生承受了数月。
直至黎殊浑身溃烂,生疮长蛆,她像个怪物一样被黎望挂在王宫外示众,路过的魔修朝她扔着泥巴和石头,连地沟里阴暗的老鼠或是蜈蚣,恐怕都要比她更受欢迎一些。
而这一切的开端,皆是拜董谣所赐。
董谣善不够善,恶不够恶。她勾着花危,吊着蔼风和萧弥,又攻略着张淮之,戏耍着黎望,享受着他们身份带来的特权和宠溺。
最后为她行为买账的人,却是黎殊。
黎谆谆也只是将黎殊因董谣而承受痛苦的千分之一返还给了董谣,董谣便受不住了。
她坐在桌子上,轻晃着腿,见董谣的眸色中微微显露出惊恐,却又做不出分毫反抗或是回应的举动。
董谣顶着的这张脸是黎殊的面容,才不过短短片刻,那张美丽的脸庞已是变得丑陋可怖,被铁烙烧焦的血肉显出的红肉还在跳跃,泪水混着殷红的血打湿了她的鬓发,凌乱贴在颈上。
原来原文中描写的被魔气腐蚀便是这副模样。黎殊就是顶着这张脸,每日重复着被黎望折磨的命运,被挂在宫外受魔界子民唾弃,好不容易逃回去天山找到董谣,又被张淮之当做了妖魔挥剑斩下。
是了,顶着这张如此扭曲可怖的脸,如何不会被人当做妖魔?
黎殊是天之骄女,她的骄傲,她的尊严,一切被践踏在脚底。她用性命守护的苍生黎明,她曾引以为傲的正道名门,却一步步将她逼到深渊里。
黎谆谆盯着董谣的脸,牙关不自知时已是微微紧绷。待她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慢慢回过神来,却发现脸颊不知何时滚落了一行泪水,此时只余下一片冰凉。
她怔了怔,抬手用食指勾去泪痕,似是不解地看着指腹上的湿润。
……怎么哭了?
这是,黎殊的眼泪吗?
“糟了!”26忽而惊声道,“谆谆,南宫导在撞地……”
黎谆谆闻言,下意识转过头朝着黎望寝殿门口被神仙绳捆住的南宫导看去。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身上落过,此时看清了他的模样,呼吸骤然一停。
她让黎望吩咐下属打南宫导一顿,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卸掉他的下巴,以免他咬舌自尽,将演戏做得也逼真一些。
但黎望的下属动起手来,显然是一点分寸都未留。他脸上都是鲜血,一行行,一道道,染着污泥的血蜿蜒进了他的眼睫,将他的眼白都侵染的猩红。
而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南宫导下巴被卸掉了,他合不上嘴,咬不了舌头,便自虐一般的,一下又一下用倒在地上的脑袋狠狠砸向地面。
只听见“哐当”“哐当”的重响,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头侧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