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些美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都被模糊,再记起来时,也只觉得像是恍然一场大梦。
可就如班十七所言,能被时间模糊的从来不是爱恨,而是她的心。
纵使时间足以沉淀万物,却也无法泯灭一颗炽热真挚的心。
南宫导用金钗步摇绾住青丝,而后向后退了两步,远远打量着她,直至确定她仪容整齐,便道了声:“好了。”
“我送你去。”说罢,不等她同意或是拒绝,便握住了她的皓腕。
不过是眨眼之间,黎谆谆已是从无妄之海的小院里,又回到了六界外的净地神殿。
不比那栽着榕树,种着灵草的院子,净地神殿外寸草不生,地面干净整洁到像是碧透的湖泊,更是没有院子里声声催人的蝉鸣。
在一片死寂中,守在神殿外的羊患抬起脑袋,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又将头垂放了回去。
黎谆谆站定在原地,抬眸望着那崔嵬恢宏的神殿门。净地内并无日月交迭,此时苍穹之上浮着几缕纱縠般的云皋,却连一丝风意都感受不到。
见她迟疑,南宫导握了握她的手心:“要我陪你吗?”
闻言,黎谆谆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几个橘子。”
南宫导:“……”
他似是沉默了一瞬,慢慢扬起了唇,只是唇畔弧度极小,不知到底是笑了还是没笑,指腹却在她掌心里轻轻勾了一下:“我等着你回来。”
明明他说得是‘我等着你回来’,听到黎谆谆耳朵里,便莫名被打乱了顺序,怎么听怎么像是“你回来等着”。
她瞥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朝着神殿的方向走去。
除天界使者以外,极少有人到六界外的净地神殿打扰天道。即便是天界使者来了,也只能在神殿外等候,不敢靠近神殿半步。
一是怕扰了天道的清净。
另一个则是因为神殿外有羊患守着,此物乃是上古异兽,虽不像蛊雕一般是凶兽,却也让人心生敬畏。
如今黎谆谆踏进神殿,羊患只是抬了抬眼皮,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盯着她的背影渐远。
神殿内与她料想中的大相径庭。
黎谆谆以为会看到恢宏的宫殿,华贵精美的陈设,既然是神殿,自然应该以珍贵的玉石铺地,以稀有的鲛纱为幕帘,又或是崇阁巍峨,层楼高起。
但当黎谆谆踏进神殿,她却只看见一片飘渺的虚无。
天地都是圣洁的白色,远远望去,让人分不清边界。
这里没有风,没有云,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察觉不到除自己以外任何的存在。
黎谆谆唇瓣微翕,轻声唤道:“先神……”
音落,却无人回应她。
但她掌心中虚虚握住的元神越来越灼人,像是心脏一般砰砰跳着。
黎谆谆下意识松开了手,便见那团瑰丽的光芒飘浮了起来,它向前慢慢飘动着。她怔了怔,迈开步,跟着元神飘向的方向追了过去。
神殿很大,大到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便认准了它指引的方向一路跟去,不知走了多久,多久,它终于停了下来。
而黎谆谆也终于在神殿内,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景色。
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山坡。
山坡上长春的绿草被风拂动,如海面的波纹般一浪接一浪,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其中,开得绚丽灿烂。
一道白色的人影隐没在绿草之间,翻腾的云海随风而动,不断变换着形状。
他阖着眼,任由雪白的衣袍吹拂飘荡,哗啦啦的声音莫名让人心安。
黎谆谆放缓了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他。
她坐在了他身侧,朝着山坡下遥遥望去,又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是一片片连绵的山脉,堆积着青色重影,峥嵘逶迤,如鬼斧神工的浮雕。
若隐若现的云雾缭绕,模糊了远山的轮廓,峦嶂之间似有神光,苍茫葱郁,山色空蒙。
黎谆谆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目光所及,仿佛将整个六界的山河都容下了,只觉得大气磅礴,令人震撼失语。
她知道站得高的人,自然看得也远。
可她却不知道,原来看得远了,那平日里觉得高不可攀的峭壁嶙峋,竟是这般渺小慎微。
若是连巍峨奇秀的大山都是如此微渺,那生活在山峦之间的人又该有多么微不足道?
便在黎谆谆怔愣之时,身侧传来清寂微凉的嗓音:“谆谆,这应该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