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叶梨卿笑了起来。
但是叶梨卿确实又和楚涟成为邻居。她住在林雨菱出租房对面的房间。童年的一切仿佛就此复刻。她想,林雨菱之前说过,房租合同到期她就不再续租了,也许那时候,楚涟可以把林雨菱的房子租下来。
只要能和叶梨卿做邻居。只要能接近叶梨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12岁时楚涟想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但是现在她想明白了。
叶梨卿喜欢她,她也喜欢叶梨卿。
“喜欢”是一个格外刁钻且恶毒的字眼。有的“喜欢”可以进化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爱,有的“喜欢”是首鼠两端踟蹰不前的借口,有的“喜欢”最终褪色成厌恶以致陌路,再或者,“喜欢”就像是她对于林雨菱的情感那般始终裹足不前。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叶梨卿问她。
楚涟突然有了倾诉欲。她想要告诉叶梨卿一切。这八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只是一旦说出来,就化为鸡毛蒜皮、味同嚼蜡的流水账。
“我爸爸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招了一个女秘书,听说是他那个合伙人什么远方侄女之类的亲戚,帮他打打字办办手续什么的,”楚涟叹了口气,“后来我爸妈就离婚了,我爸和那个阿姨结婚了。”
然后她又说到那个阿姨生的弟弟。
“我爸希望我弟弟是个天才,能考上清华北大最好,最好是学工科,学生化环材。他刚上小学,不过一个小时连一行拼音都写不下来。我爸带他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自闭症——说真的,你真的想听我说这些事吗?”
楚涟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仿佛运动是一项很好的帮助回忆的方式。她后妈在辅导弟弟写作业的时候大发雷霆,把一个茶杯从窗口扔了出去,差点砸到一个过路人身上,还好没人受伤。爸爸花了很大一笔钱摆平这件事,而楚涟的母亲只是在听说此事后疑惑地自言自语“他给自己留了多少钱?”
叶梨卿坐在椅子上,望着楚涟。她的神情严肃且认真,若有所思,一如当年楚涟对她哭诉林美丽的死。
“当然,我想听。”她说。
说起钱,楚涟的父亲离婚时大概留了一手,他可能转移出去相当可观的财产。不过在领离婚证之前,楚涟的母亲也把大笔的钱换成了珠宝。她喜欢玉石,什么阳绿翡翠,春带彩翡翠,羊脂和田玉,南红玛瑙,舒俱来……叮叮当当买了一大堆,有的翡翠镯子绿得像菠菜,有的又花花绿绿像是调色盘,至于花了多少钱已经不得而知,肯定不是个小数字。
前两年,楚涟的母亲心血来潮把她的珠宝首饰送去一家权威的机构进行鉴定。那些美丽的玉石全部都是假的,不是杂石头染色,就是用不值钱的玛瑙、玉髓冒充和田玉,总共加起来价值不过上百块钱。倒是她买的金首饰没有翻车,毕竟金价一路在涨。
“我妈经常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无jsg价的意思大概就是买到了假的,一文不值——我在说真的,我说的这些都很无聊吧,你肯定不爱听。”楚涟苦笑。
叶梨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楚涟不说话了,她看着叶梨卿,猜测着叶梨卿的年龄。叶梨卿今年到底多大了?二十多岁?五十多岁?一千多岁?她的眼睛有时候看起来像冰封的湖面,反射出一切试图照入其中的东西,有时候却又像某种黑色的宝石,散发出幽幽的光。
叶梨卿说:“我见过很多人,像你这个年纪,经历什么的都有。他们有的kè • yào、dǔ • bó,不人不鬼,但是还活着;有的努力做好了一切,未来一片光明,突然就出意外死掉了。楚涟,你不一样,我始终对你很好奇,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楚涟噎了一下,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用漂亮的话回答叶梨卿。过了一会儿,她才想到了一个最不漂亮的回答:“我很普通。”
但叶梨卿只是看着她微笑,眼神深邃。
楚涟走向门口:“我想我得走了。”
她说了这么久——至少有两个小时吧。也许是她今晚有点兴奋,此时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不过她得回去了,看看林雨菱是否已经安全地回来。如果林雨菱还在生楚涟的气,楚涟大概会死乞白赖地在客厅睡一晚上,因为学校宿舍肯定已经关门了。
“别忘了吃的。”叶梨卿说。
小龙虾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一定已经凉透了。楚涟伸手去拿的时候,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小龙虾竟然还是温热的。
不是因为炎热的天气而使它保持温度,再说叶梨卿的房子里总是凉凉的,就好像开了空调一样。塑料袋中微冒热气,就好像它才出锅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