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不了十五年前赵澄满脸是血被人抱回来那一天,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他的血脉,正在被命运宣判死刑。
由于钢筋扎在赵澄脑内一个十分刁钻的位置,不动尚且能活,一动很可能破坏周围遍布的血管,造成赵澄颅内大出血死亡,医生们谁都不敢擅自做主。面对赵澄正在下降的生命指征,赵平阑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找人模拟赵澄的伤,先在这些人身上实验手术流程,直到技术稳定。
找人需要一个借口。对下,他将范围定在和赵澄同龄的即将升入二年级的新生年级中,并放出考核公告,为期一周,每天选出两人参与实验;对上,他利用那段时期大兴的革新之风,向上级汇报自己将要进行一项生物技术实验,旨在开发人类大脑潜力,以达到兵种创新的目的,他将军史中特殊人种的记载当做佐证材料一并呈了上去,很快得到了准许实验的回复。
他就这样保住了赵澄的命。
赵平阑越说赵澄哭得越猛,拼命摇着头,他不想听赵平阑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解释。
已经造成的结果,并不是用解释就能赎得了罪的。
那晚那条激光的另一端,是窗外模糊成一个黑点的余声。
赵澄不得不承认,余声将事态掌握得刚刚好,甚至能看穿他的内心,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自己会百分之百跟他走。
在军盟越狱要比在警局简单得多,士官们不知内情,并没有对他严加防范,他只需装个病离开那个戒备森严的房间,剩下的交给魔鬼鱼就行。
果然在他跑出布控区没多久,就颈后一酥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余声正坐在他旁边制作牌位和相片。
眼前的脸都是他在档案里见过的,陌生又熟悉,余声却能说出他们每个人的姓名、出生年月、身高体重、血型,他还能讲出每个人的故事,如何降临在人世,为何会选择豪恩,以及他们离开后父母的惨状。
每讲一个,余声就往墙上挂一个,像他当初摊开档案盒那样,余声摊开的如同一本本繁花之书,却在即将盛放之时被紧紧扣住,被框在一方窄匣之中。唯二没被框起来的是封卓鸣和他,令赵澄意外的不是自己的照片也在里面,而是余声竟然把自己也算作了死亡。
不嬉皮笑脸的余声,褪去了疯狂外皮的余声,原来也能默默地一声不吭,只专注手里的工作,照片中那张稚嫩的脸,柔软的白发中翘着几缕卷毛,乖巧倔强,若是没有这场灾难,他会长成什么样,这些人又会长成什么样,赵澄总是忍不住去想。
照片中有一张熟悉又陌生,是不在档案盒里、赵澄却见过的迟川的妹妹,迟盈。
余声说,迟盈没被选为实验对象,却是死在豪恩里,那场大火同样吞噬了她。
曾经信誓旦旦保证的,会替迟川查明真相的话犹在耳边,赵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间接害死迟盈的凶手,怪不得迟川会对他的身份这么介意,会判若两人,会再也不愿意和他接触,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分给他。
这样的念头放大了赵澄的绝望,他痛哭不止,不断后退禁止赵平阑碰他。愤恨之下,赵平阑将枪再次对准了余声,可导演椅上早都空了,只剩一架摄像机仍在工作。
身后窸窸窣窣的,赵平阑下意识回头,看见余声正在把一个长方形框往赵澄的名字上套。
而他取下的,是原本自己名字上的那个。
第100章“恕难从命。”
他的举动顿时令两父子紧张起来,赵澄止住了哭,赵平阑则被他彻底激怒,不由分说开了枪。
他枪枪往余声命门上招呼,子弹打在照片墙上碎片纷飞,余声背靠墙体掩藏了一会儿,在赵平阑分心寻他的间歇,趁赵澄不备突袭到他腿边,抽出了藏在裤脚里的佩刀,赵平阑枪口追到他的一刻,佩刀刀刃已经抵住了赵澄的喉咙。
这是赵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魔鬼鱼——这个光凭传言就震撼他的人。尽管在他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还是被这套干脆利落的动作震慑到了,余声落地之轻,动作之快,连此刻并不紊乱的呼吸,都足以说明他秉有超乎常人的身体天赋。
赵平阑显然也没料到,瞪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不愿承认的诧然:“你究竟要做什么?”
余声轻笑一声:“赵平阑,到现在你还在问这个问题。”他带着赵澄往后走,“十五年前,你用十二条人命换了你儿子的命,今天就把欠的还一还。”
二层大幕彻底拉开,露出后面一座五米高台,顶棚垂下来一根绞刑绳索,赵澄被余声推着走上去,套索代替佩刀勒住了他的脖子。
“余声,你他妈要是敢动他,我让你不得好死!”赵平阑青筋暴起,端枪的手隐忍到颤抖,余声不惧他的威胁,嬉笑着拉动缰绳,赵澄猛地被一股力道拉离地面,只够脚尖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