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山坡之后,海浪的冲击力似乎被障碍物抵消了一些,速度开始减缓,但仍然如同泄洪一般席卷而来。金岚眼睁睁地看着水流离车辆越来越近,然后车子就被猛地卷进了汪洋之中,水流从车门缝隙里倒灌进来。
季行砚猛地拉住他的手:“会游泳吗?”
金岚点了点头,对方就推了他一把:“出去。”
两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强大的水压瞬间让车内灌满了海水。因为夹杂着沿路的泥沙,水已经变成了土黄色,有种恶心的粗粝感。路上的车辆已经沉入水中,只能看见一个个湿透的脑袋在起起伏伏。金岚拼命抵抗着水流的冲击力,但仍然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旋涡中。季行砚伸手拉住他,在被海水裹挟着冲过一个幸存的屋顶时抓住了屋檐的一角,把他拽了上去。
金岚坐在屋顶上咳着水,看着季行砚也爬了上来,满身泥垢,狼狈不堪,毫无精英分子的优雅。他们把衣服脱了下来拧水,然后再脏兮兮地套上去。
季行砚问他:“你的手机还在吗?”
怎么可能?经历了狂奔、飙车再加溺水,手机就算没丢肯定也被泡坏了。金岚摇了摇头,看到周围还露着尖的屋顶上陆续有人爬了上来。
“那就只能等待救援了。”季行砚说。
“这是什么运气啊,”金岚把头发滴落下来的水抹开,“出来旅游居然能遇上海啸。”
“人还活着,这就算运气好了。”
他们坐在歪斜的屋顶上,周围是滚滚的水流和浮木。天灾的高峰已经过去了,然而它所带来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第41章与世隔绝的两天
随着浪潮逐渐退去,洪水的流速也渐渐舒缓下来,虽然还能看到一波波的水流裹挟着杂物奔往海面,但已经失去了那种毁灭性的冲击力。天色逐渐昏暗下来,气温也慢慢下降,身上半湿半干的衣服不知不觉中变得冰凉。季行砚伸手把金岚揽进怀里,用仅剩的体温慰藉彼此。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不带任何狎昵意味的亲近。此时此刻,事业、名声、财富、地位都消解为零,只是两个经历灾难的幸存者相拥取暖。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求救设备,身下是摇摇欲坠的屋顶和茫然无际的汪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这个未知的希望。
讽刺的是,夜晚的星空依旧是那么璀璨。自然的浩瀚之美和摧毁之恶是那么截然相反又完美交融。
金岚靠在对方肩上,小声地问:“你有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吗?”
季行砚仔细地辨别了一阵,摇了摇头:“那应该只是风声。”
金岚叹了口气,打了个喷嚏,对方随即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还不是很想死,”他说,“虽然我经常觉得活着没意思,但真要我去死,好像又有点舍不得。我才22岁,还有好多事没做。”
“别那么悲观,”季行砚说,“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就算是直升机也没那么快。救援肯定会来的,我们耐心等着就好了。”
金岚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点困倦:“22岁之后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好想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季行砚说,“我已经活过了十年了。”
“你的22岁和我的22岁是一个等级吗?”金岚说,“就算你的生命现在就结束了,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这话听着像是诅咒,但季行砚知道对方的本意是称赞。他想了想,说:“那要是救援迟迟不来,我们快要饿死的话,你就把我吃了吧。”
金岚瞪着他:“别说那么恐怖的话。”
“你不是还有大好未来吗?”季行砚说,“而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金岚昏昏沉沉地说,“要是吃了你,我不得做一辈子噩梦。”
季行砚皱起了眉头,想无理取闹地问问凭什么是噩梦。但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浅了,睡梦中还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好像冬眠的小动物拼命靠近热源。他伸手在对方额头上贴了贴,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热度。
他查看了一下,发现对方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应该是在水流中漂浮的时候被飞速划过的物件割伤了。在充满细菌的海水中泡了这么久,不发炎才是怪事。但即使知道热度的来源,季行砚也无计可施。他既没有消炎药和抗生素,也没有冰袋和温毛巾。家财万贯和显赫身世都是无用的,除了一直抱着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季行砚平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似乎应该放任怀里的人休息,但长久的沉默又让他感到害怕。昏暗的夜色里,近处远处时不时有哭喊声和求救声响起,还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咒骂与祈祷。只有这方狭窄的屋顶上一片死寂,好像苍茫天地中与世隔绝的一块小小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