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峥猝不及防一噎,竖着两只耳朵转向客厅的对角:“啊,妹妹。”
陈里开始把搭在茶几上的脚踝挪下来,但是来不及,小奶音的主人没听到想听的声音,随即接上一声拖长了音的“嗯——”,声调骤然滑坡,马上又跌成了委屈的哭音:“嘤——!”
陈里立刻站起来,把手里没动过的雪梨往林峥手里塞,在小孩哭起来之前冲到了客厅对角处的婴儿床前。
——林峥真没看清他是怎么挪过去的,从他举着两个梨傻站在茶几边的角度看,陈里先是用干净的左手戳了戳床上的小孩,然后做了几个类似于给小狗顺毛的动作,最后右手扯了张纸巾蹭蹭,俯身把她举了起来。
他这姿势像抱了个桶,小姑娘的裙边在他的动作下卷到上半身,露出了花花绿绿鼓鼓囊囊的纸尿裤。
一手托屁股,一手扶脑袋,陈里让妹妹把下巴放在自己肩膀上,单腿支着地,肩膀靠着墙借力,在她一瞬轻了许多的抽噎声里小幅度地颠胳膊,扮演一只无情的人形摇篮,上下左右,上下左右,定点循环。
好在小朋友竟很买账,一到哥哥怀里就安静下来,依恋地在陈里脖颈边拱脑袋。一团白嫩嫩软乎乎的脸颊肉在陈里左肩上方嘟起一点,随着她的动作歪歪扭扭地挤来挤去,林峥看得心痒痒,却腾不出手去戳一戳,只好跟在陈里屁股后面,弯着腰企图和小家伙对视。
林峥不出声地勾得小孩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陈里才出声:“不哭了,端午。”不像哄人,还无情地伸手,把小朋友抬起的脑袋重新压回到自己肩窝里。
林峥:……
他收回无限靠近那团脸颊的手,拿下嘴里叼着的雪梨:“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因为长得像白米粽?
“是小名,她在端午节那天出生的,”陈里把她歪到一边的脑袋扶正,“大名叫周卷,读万卷书的卷。”
小朋友任由哥哥摆弄,只是拿小拳头攥住了哥哥的t恤领口。
周卷出生的那个下午,她爸和陈里一起坐在产房外等,紧张得抖腿抖到整张长椅都在震,絮絮叨叨两个钟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吧,你们俩名字挨得近,以后感情一定好,小的肯定听哥哥的话。”说完拍拍陈里肩膀,用力过猛,差点把他从长椅上掴下去。陈里因此把这话记得很牢。
“好听。”林峥捧场,又举一反三,“那你就是五月四号出生的,所以小名叫五四,对不对?”
陈里张嘴还没说话。“——那还好没生在腊八和国庆,”林峥补充,“不合适,不应当。”
“……是吧。”陈里有点被他气笑。
他用手指戳戳端午的小嘴巴,见她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做出吮吸的口型,判断这是该给她喂奶了,于是直起身往四周打量一圈,有些犯难,又把眼神落回林峥身上:“会抱小孩吗?”
林峥惊恐地摇头。
“那就学,”陈里冷酷无情。
五分钟后,林峥正襟危坐,紧张地抱着一团小婴儿观摩她哥泡奶。
他两手交叉在端午肚子前,谨慎地把她圈住,用力多一分怕勒疼了小朋友,少一分怕她栽地上去,两条手臂僵硬地举在半空。小朋友认人,在他怀里扭着要往对面的陈里身上扑,两条肉乎乎的小胳膊胡乱挥舞,乱给林峥来了两下。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他才要放松脊背往后靠,听见“滴答”一声——是小婴儿的口水淌到了地上。
林峥瞳孔地震。
陈里在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温水器和奶粉罐,正坐在他俩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一勺一勺地往奶瓶里加奶粉。那头他动作熟练又流畅,林峥在这头手忙脚乱地给端午擦口水,一缕刚擦完没过五秒,又滴滴答答地挂下来一条亮晶晶的银丝,擦一次用一张纸,湿掉的纸团在几分钟间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垃圾桶。
林峥叹为观止。
他痛心疾首道:“太浪费了,我们端午的口水不值钱吗?”说着轻轻托端午的下巴,想把她张着的小嘴合上,“你要开源节流。”
“有开源,一天五顿,我妈说在月子中心就没有比她能吃的小孩了。”陈里笑了一声,把瓶底结块的奶粉摇匀,扶着沙发扶手挪到他身边,刚靠近,端午就配合地抱住奶瓶开始狂嘬,一顿暴风吸入,吮得奶嘴发出“唧唧”的声音。
陈里用掌心揉乱了她一脑袋的小黄毛。
林峥深信不疑,他都不必知道别的小孩儿每顿吃多少一天吃多少顿,周卷小朋友胖成四截的肉胳膊已经很有证明力。
和陈里一起度过的这个上午和林峥预想的全然不同,这种新鲜感和刺激感在林峥看着陈里左手抱小孩儿右手拿笔地坐在自己身边算题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陈里一道圆锥曲线题算到一半,轻拧着眉毛在草稿纸上记步骤,还要过十几秒就抬手摇摇端午的奶瓶,把吃奶吃到一半睡过去的妹妹摇醒,叫她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