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刷了二维码,接着从玻璃窗里接过了用塑料袋装着的食物,然后他才转过身,又看见男人腋下夹着的皮包,在心里刻薄地想: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很有钱。
眼前的中年男人有一道很俊气的鼻梁,脸型瘦窄,下颌内收,是很耐老的长相——他的下半张脸几乎和陈里的一模一样。
十多年没见面,陈里其实早就不记得万晓长什么样,但直到万晓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竟然还能一眼就认出他。真讽刺,他想,血缘真有些不可抵挡的连结力,割不掉。
他拎着东西,看着自己的父亲走近,下意识觉得仍是需要仰着头看这个人的,却忽然发现已经可以平视万晓了。
男人服帖整齐的背头里掺着一半白发,腮边的皮肉下垂,小臂的青筋上绷着一层布满褶皱的皮肤,越走越近,却一点点变得矮小,像走出了陈里童年时那高大可怖的梦魇一样的阴影,在b市晴朗的日光下缩成了一个干巴巴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笑容虚浮,或许含着真切的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是弧度却太满了,张得太过,包不住他劣质的讨好。
陈里看着他:“我不叫万里。我姓陈。”
“我是你爸,你在我这就叫这个,”万晓笑容一僵。又很快不满起来,“也不喊人啊?”
陈里移开视线,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你找我有事吗。”
“他们怎么把你也带过来?大人的事扯又上小孩,你妈是真的脑子拎不清。……她人呢?这东西是她要吃伐?自己在家躺着差你跑来跑去,我看她这个妈当得真是……”
很熟悉,一开口就变得更熟悉了,急着给陈里机会确认他没变,确认还可以接着恨他。
陈里平静下去,怪异地感到安心:你是这样就好,你变了,我倒不知道怎么对你了。
他移开视线,在万晓咄咄逼人的抱怨和不分场合的咒骂里自嘲地想,我真的是他的儿子。易怒、暴躁、极度好强,万晓身上的这些脏东西每天也都和陈里朝夕共处,乃至他此刻听着他说的话,又感到一股灼热的、越发膨胀的浊气在自己胸口横冲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