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被羁押在公安局一日,彻底失去了考试机会。安检时,考官从他右侧的口袋中翻出了作弊用的橡皮和尺子,伪装的真乎其真,但暗藏存储设备,即使没有无线电信号,内部也可存储海量信息。
方元并没为自己争辩,只是简单的叙述了事实。警员调取了那段路上的监控,确定了有人在行路时撞过方元的说法,但作弊的东西是不是那人那时放入方元口袋中的,在监控上未能查到实证。
“你得罪了什么人吗?或是有什么人不想让你参加高考吗?”警员问道。
方元沉默,良久之后才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因为真相未明,方元身上的嫌疑并未洗脱,具体的处罚结果还要等到调查之后,1至3年的禁考,亦或记入档案还未做定夺。
六月初的深夜依旧寒凉,方元双手插在口袋中走在无人街路上。他肩上只有一个轻巧的书包,却如背着一座高山,身子也被随山而生的蔓藤紧紧的捆绑,勒入骨肉里一般,即便脊梁再硬也要压弯捆紧。
方元忽然就想给宋吉祥打一个电话,在这深凉的夜中听听他热切的声音。
北方小城,夜里开店的不多,路过一家,屋中泄出的暗淡光线将聚在门口的黑暗推得远了些。
方元本没注意,他还在权衡自己突发而至的软弱想法,电话握在手中,已经拢了一片热气。
“方元。”忽然有人叫他。
声音陌生又熟悉,年轻人骤然停了脚步。
顺着小店的光线看进去,一个消瘦的男人坐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后,气度非凡,通身矜贵,看起来与小城里的这个小店格格不入。
方启明。
方元站在那处晕开的光线中看他,六年未见,他似乎一点未变,面貌依旧年轻,神情淡漠倨傲,只不过眼神中多一点可笑的怜悯,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
方元迈进油腻腻的小店,挑高眉头,脸上带着讽刺。
方启明面前放着一碗面,筷子搭在面碗上,看起来动都没有动过。
“附近连个像样点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在这里等你。”方启明屁股下面坐着白花花的卫生纸,毫不掩饰的透漏着对这处的嫌弃。
“找我什么事?”方元冷淡的问道。
“你竟然不愤怒?”方启明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竟然生出一点惋惜,“其实,你更像我的儿子。”
“不敢苟同。”方元将书包卸下,随意扔在木条椅上,坐在方启明的对面,一把拉过桌上的面碗,执筷吃了起来。
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油乎乎的面碗,和反复使用的筷子让方启明蹙起眉头,似是不想在此地久留,他语速快了起来:“你翻不了身的,人各有命,有时候人要学会认命。”
他身边的长条椅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装垃圾用的那种。塑料袋哗哗作响,几张黑胶唱片被方启明拿了出来。
名贵的唱片被很随意的丢在覆着油垢的桌子上,方启明眼中倾泻鄙视:“还记得你走的时候掰碎的那张《皇家芭蕾》吗?你以为那是我珍爱之物,弄坏了便出了你的气?”他向手边的黑胶唱片抬了抬矜贵的下巴,“这里有这么多张《皇家芭蕾》任你随意处置。”
方启明看向依旧埋首吃面的人:“其实没有什么珍贵不珍贵,再珍贵的东西,也有会替补,何况还不那么珍贵呢。”
这话藏得话音方元听得明明白白,他放下筷子,用劣质的纸巾擦了嘴,平静的回语:“你说的对,既然我不珍贵也不是不可替代,为什么你还要费这么多的心思在我身上呢?”
未等方启明回答,他便恍如大悟的“啊”了一声,一脸求真探明的问道:“难道,那天你看到我了?”
方启明从容优雅的神情一顿,放在裤管上的手慢慢握紧。
“其实,我那时还小,九岁还是十岁?”方元看着方启明的脸色慢慢变白,“你是不是也不确定身后到底藏没藏着我这双眼睛?但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方元收割着对面人的惊恐,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其实你真的是多虑了,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不过就是作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的你,却在十年前就已经做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芭蕾动作了,连脚尖都竖不稳了而已。”
“我不过就是偷看了你在练功室崩溃大哭的样子,至于你对我这样赶尽杀绝?”方元看着方启明面上死后余生又将信将疑,继而恼羞成怒的表情轻笑出声,他背起背包站起身,迎着暗淡的光线,说道:“人各有命,但我是什么命还真由不得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