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梨路过薄十九的屋子,借着隐蔽身形的法诀向内张望了一眼。
黑暗狭窄的茅草屋子,没有窗户,只有头顶茅草缝中露出的丝丝天光。
磨损眼中的木床里放着一只襁褓,几个少年少年围在木床边,口中商量着什么事情。
令梨侧耳听了听,隐约听见“食物”、“喂养”、“轮流”、“分配”几个关键词。
“他们在说什么?”令梨问薄七。
薄七专注地摩挲令梨腕间被他捏出的淤青,敷衍地瞥了眼屋内:“在讨论谁来养薄十九。”
令梨心中疑惑丛生,可她了解薄念慈的脾性,让他做解说的工作他是万不乐意,用薄七的话说就是:“你怎么这么关心薄十九?不如我把他杀了,你的烦恼也没了。”
他真的很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其熟练程度让令梨分外心疼九重宫的管事们。
“你小的时候,也有兄长姊姊围在襁褓边讨论一样的事情吗?”令梨问。
薄七不耐烦回答薄十九的事情,但令梨问到他自己,他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你好奇我的事?”薄七牵着令梨的手,越过薄十九的屋子往家里走。
“我总该知道捡到我的是个怎样的人。”令梨用薄七说过的话回答了他。
她想了想,补充一句:“这座寨子里,只有你是我重要的人,我不好奇你该好奇谁?”
令梨加了“这座寨子”作为限定词,万一薄念慈脱离幻境后翻旧账翻到这里,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幻境里只有我们两个活人,你不重要,难道空气重要吗?”
空气对令梨是真的挺重要,她又不是不需要呼吸,但这话不能和薄念慈说,令梨怕他冷笑一声痛下杀手。
薄七从未走出过山寨,这座寨子在他眼中就是整个世界,他忽视了令梨前置的限定语,只得听见她说“只有你是我重要的人”。
他的心情轻快起来,耳边族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也不觉得烦了。
等回到家里关上门,黑暗的屋子里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薄七点燃一只矮矮的蜡烛,烛光摇曳间,他问:“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我没有太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说。”
没事,令梨毫不在意,薄念慈的过往再精彩纷呈,比得过冤种小梨冤种的一生匪夷所思吗?
“从你很小很小的时候说起吧。”令梨比划比划,脑海中出现一个四肢扑腾如小海豹的婴儿。
薄七撇撇嘴:“要多小?像薄十九那种?寨子里的孩子不都是一样长大的吗?”
接下来,令梨从薄七口中得知了薄家寨独树一帜的养孩方针。
这里的孩子从一出生开始便不知道父母是谁,上层区的大人们将婴儿丢在下层区入口,由路过的少年少女拾回来。
“周围总会有人死去。”薄七漫不经心地说,“没了人的房屋空出来,变成新生儿的屋子,连带着上个人的编号也留给他做名字。”
婴儿没有自食其力的本事,靠吃百家饭长大,住在周围的兄长姊姊一人匀出一口,直到他有能力下床走路为止。
“不是白发善心。”薄七嘲弄道,“寨子里没有发善心的人。吃了谁的饭,日后十倍还回。”
能下地走路就算成人,周围人不会再管,小孩吃来的百家饭一口口记得清清楚楚,都是欠下的账。
人人如此,无可抱怨。
恶意在这里犹如吃饭喝水般自然,顶着相同的姓氏、以同胞的名义,粉饰太平的表象下是生存的压力和不择手段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