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身后的人都是穿着常服来的,两人直接被领进了芳卿的书房。
舒婧之先与芳卿见了一面,程忍冰走后,她就是芳卿最得力的助手,对自己此前遭受的冷遇也毫无怨言。
芳卿之前起用的叶昭仪、程忍冰都走向了歧途,她开始觉得自己错了。以为同样出身卑微的女子会跟她一条心,属实成了一厢情愿。
因为她们这样的人生于淤泥之中,所以要么一心仰着头向上爬,要么只顾低着头护好脚下的一方寸地,以至于眼里才看不见别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正是这个道理。
舒婧之笑着,如同知道她会笑到最后那样说:“您没有错,只是选错了人。”
她说着,给芳卿递上了一封信,“这是祖父托下官带给大人的几句问候。”
芳卿接过来,看着舒婧之的微笑,也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仍然会选择寒门子女,且早晚都会向这位下属证明她没有错。
舒婧之这样的出身士族的女子,学识境界都无可挑剔,言行还端得清高良善,她犹疑着说:
“只是程忍冰的仕途是否就这样结束了?”
言外之意,这么赶尽杀绝似乎不近人情。
芳卿拆着信,瞧了她一眼,反问:“若不如此,难道等她将来向我寻仇?”
舒婧之确实无话辩驳。
芳卿打开信封一看,却是一张面额三千两的银票。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舒婧之,舒婧之也微笑着回望着她:“请令君务必收下。”
舒婧之的祖父舒荣是当朝左都御史,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之一,以刚正不阿闻名于世,清流都愿以他为首,很有声望。
于是,芳卿收下了“信”,对舒婧之说:“那转告舒大人,郁芳卿明白了。”
舒婧之会心一笑:“请令君放心,下官一定如实转告。”
不过,她很快收起笑容,多少有些疑虑:“钟大人现在被关在崇德殿后面,但吏部那里却只是告了假,这……”
“钟大人擅闯丹书台的事不宜宣扬。朝廷命官做出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传出去了,丢脸的不仅是丹书台。”芳卿说:“这件事我已经禀明了陛下,钟大人还牵扯了别的案子,秘而不宣是最妥当的。”
“是。”
“请那位御史官进来吧,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是,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舒婧之行了个礼走了。等她离开,进来的是跟着她来的中年男子,御史孙济海。孙继海就是那个撰写芳卿的弹劾奏本的执笔人。
按照一般道理,芳卿不可能接触孙济海。如果每个被弹劾的官员都能找御史寻仇,那天下就乱套了。
但那日钟世林要把程忍冰带去御史台,说得御史台仿佛是他的衙门,这才让她起了疑心。
她向舒婧之探听了几句,舒婧之也投桃报李,积极地对她展示起自己的本事,帮她搭上了左都御史的线。
孙济海进来,先跪了下来谢罪:“郁大人,下官知错了!”
芳卿不怎么喜欢摆官派,但此刻却没有叫他起来。她坐在椅子上,问:“孙御史何错之有?”
“……下官收了钟大人的钱,按他的意思,写了弹劾您的折子。”孙济海伏在地上说:“但下官不是为了贪……实在是家中老母久患沉疴,没钱买药了。御史的俸禄您也清楚,一年到头五十两银子——”
芳卿打断他:“钟世林给了你多少钱?”
“一、一千两。”孙济海抬起头来,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跪在地上用膝盖摩擦着上前,颤颤巍巍地把银票放在了芳卿的书桌上:“全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