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心栽培女官,可凡事都要有个度。你这,”陈景龙说着摆开了双手,左右挪动,“来来回回都是女官。身为吏部官员,最忌讳徇私。御史知道了,又要参你以党举官,笼络女官。”
“陈大人多虑了。什么徇私、笼络,都是陛下的口谕,我也不过是听命办事。”
芳卿坐在圈椅中,谈笑般与陈景龙斡旋。她有皇帝的口谕,所以怎么说都有余地,推举的自然都是能为她办事的人。
唯才是举,是治国之道。任人唯亲,是为官之道。二者看似矛盾,却不总是矛盾。只有保住乌纱帽,才有权力举贤任能,谈经纬天下。
陈景龙摇头:“宫盈已经几年不得擢用,你这番让她去做员外郎——不,女子到了这个位子就要改口称员外官。朝中多了一位’员外官‘,一时恐难以服众。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芳卿笑了,因为陈景龙说她不念大局。
她不急不躁地润了润喉,才慢慢道来:
“宫盈多年不得擢用,是因为考核的官员害怕得罪李知松,有意修改她的评级。您也知道,他夫妻二人和离时闹得十分不愉快,所以李大人这些年明里暗里打压他的前妻,吏部的男官又多,自然都帮着他。真要深究起来,是咱们吏部考功司在徇私结党。”
陈景龙哑然。
芳卿又说:“当年太/祖太宗在时,特意不辞繁难改制,将’侍郎’、’员外郎’等官职重新命名,策励女子为官,也确立了开国以来最深远的国策。太/祖太宗为大燕的千秋伟业立下不世之功,您能说是徇私吗?
“何况,上至两位女帝,下至夏大人、闻大人几位肱骨,甚至我等下僚,无一不明白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的道理。三朝以来,侍官、员外官少之又少,反而恰能说明我朝任人唯贤,不以雄雌论高下。
“但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女学生人才济济,早该到了进贤进能,推举新制的时候。否则,两位老祖宗的宏愿不就葬送在我们这些庸臣手中了?陈大人,我们身为吏部的官员,最该遵循吏治的国策才是啊。”
芳卿三段话四两拨千斤,给陈景龙扣回去了一个更大的帽子。他无话可说了,便只得照办。
调令发下去,宫盈就是吏部的官员了。虽是平调,但却是明平暗升。职掌黜陟幽明之事,也比都转运副使更有实权。
晚些时候,蔺征来见了芳卿一面,告诉她陈景龙递了牌子请求皇帝召见。
“估摸是想’告御状’了。”蔺征笑道:“我猜不过是五品官员的调任,所以打发他回去了。回头告知陛下,果然陛下也懒得管,还传口谕训斥了他几句,说’明主好要,暗主好详’,叫他不要什么事都来报。你没瞧见,很是狼狈。”
芳卿也忍俊不禁。
蔺征说着,渐渐收起笑脸,说:“不过,你这次举荐宫盈,也不怕得罪李知松?他本来就在跟你同审一桩案子,这毒蛇回头再暗中作梗,从量刑上扯皮,可有你受的。”
他还道:“陈景龙有句话说得还是不错:你是真的不怕言官又要参你。”
芳卿笑笑,总不能与他说自己和舒家的关系,也不便提孙济海因为有把柄在她手里,不得不当她在御史台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