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旁人的事,他可以转身就走。但事关霍成烨,连决却愿意铤而走险,深入虎穴。即使他别有居心,但也承担着难以估量的风险。他作为亲兄弟袖手旁观,岂非还不如连决一个外人。
于是,霍行泽咬牙应道:“好,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等我确定好,再去找你。”连决特意嘱咐了一句:“还有,别告诉郁令君。”
“为什么?”
霍行泽又不解了。且不说连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芳卿,换了一般人都巴不得上赶着表功,表现表现自己有多大度,多有胆识。
即便霍行泽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如果他是芳卿,知道连决如此费心竭力,还不惜以身犯险,只为帮她寻求先夫亡故的真相,即使没有立刻倾心,也会感动至极。
可是连决半垂着眼,又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让她知道。”
不想让她知道他做这些事,更不想让她知道他这样傻。即便那天走得再怎么干净利落,背地里却还是偷偷地放不下。
就算他再嫉妒霍成烨,恨不能早点把他从她心里赶走,也不得不想办法为他们寻求一个真相。
这一场以真心为赌注的博弈,他赌输了,但还不至于输到一无所有。这颗心他可以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但骄傲却不可以。
霍行泽不会明白,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身家筹码都摆在了赌桌上。
连决虽然也赌输了,却仍攥着最后一点筹码,等待机会以小博大。
所谓欲拒还迎,兵不厌诈。那天他走以后,芳卿突然想起过他好多次。
相思最磨人的方式或许不是念念不忘,而是漫长的日夜里猝然闪烁的念头。因为没有准备,所以防不胜防。当你看到天亮了、雪化了,都能突然想到那个人;忙完公事喝了口热茶,也能没有道理地想起他,这难道还不糟糕吗。
芳卿那晚做了噩梦之后,确实踌躇过几日,不由自主地谴责自己变了心。如果她爱的仍然只有霍成烨一个男人,只是跟连决当一对露水鸳鸯,聊以慰藉,哪里至于生出这种愧疚的情绪来。
她是动了心了。但人的心只有一颗,给了他,就没有多余的再给他。她若爱上了连决,就是从霍成烨那里把已经属于他的东西生生要了回来。
那夜梦魇之前,芳卿还未产生过这样的感受。可她也清楚,即使梦里的场景不啻于“捉奸在床”,霍成烨也一定不会责怪她变了心。
如果他还能开口对她说话,也会像梦里那样,希望她能找到一个值得的人陪她度过后半生。
……
芳卿陷在梦魇的漩涡里,一时半刻也看不清自己。她每晚回到房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摆在香案上的灵位。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丧失了去找连决的冲动。
一转眼,她都有半月没见过他的人了。听说,生性风流的国舅爷这些日子和闻大小姐打得火热,时不时出双入对,总之没有闲着。
流言是这样传,她还没亲眼见过。心底不愿相信,但又一早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闻府寿宴的请帖上个月就递到了郁府上,寿礼也早几个月就备好了。临到那一天,芳卿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不知不觉,点唇描眉倒比平日花费了一倍的时间。又或者说,她已不记得上一次这么悉心打扮自己是什么时候。
婢女进来为她梳发,盘髻柔软地倒倾卧在头顶,簪钗珠玉一样不落,甚至繁琐到用上了假髻。还未更衣,已经尽显盛装风韵了。
藤萝紫色的衣裙是秋天新制的。销金的裙子特意用郁金香染过,压作水纹似的百褶。细软的纱罗柔柔坠地,摇曳着一道道独特的香气。芳卿披上端庄的大袖长衣与画帛,戴上环佩等玉饰,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今日装扮之隆重。
不过上官过寿,宴席上必定是谈笑风生,争荣夸耀的场合,的确需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这样一想,今日这般打扮也不能称为浮夸。
最后,婢女取来了鲜花,给她簪在鬓间,总算收拾妥当。
芳卿乘上暖车,在日落时分赶到了闻府。才入巷口,就是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她坐在车里,依序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闻府的门仆请她下车。
下车不要紧,但芳卿才探出身子,就看见连府的马车也在前面。
她心头一跳,慢条斯理地踩着凳子下了车。落地后抬头一看,便与连夫人打了个照面。
连夫人今日也是盛装出席,走在一干贵妇人中间最为端丽,任谁见了都记不起她的出身。
芳卿若无其事地迎上去问了好,连夫人也问候了她。两人闲谈几句,说起闻府宾客盈门,车水马龙堵了许久,连夫人竟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