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尹盍呈又将鸡腿给她递了递,“好不容易藏来的,殿下趁热吃。”
“徒手拿着啃鸡腿?”白芜失笑,转头看到周围的环境,又化作苦笑,“也是,我如今哪里还有本分公主之尊。”
见她真拿着吃起来,尹盍呈低眉弯唇,眼眸中露出久远的回忆,“只有那些自幼富庶之人,才爱吃花咽草,自幼贫苦之人,最爱的正是这种荤腥之物。”
口中的鸡腿软烂,口腹之欲瞬间被满足,白芜开心的眯眯眼,却在听完他的话后迟疑开口,“国师此言,难道也曾流落困厄?还有,我方才忘了问,国师为何会认识旻辰?”
手指往地上随意一垂,就捏起来了一颗小石子,尹盍呈偏头,指尖突然用力。
石子打出,老鼠应声倒地。
再回首时,尹盍呈迎着白芜诧异的表情,随手将拂尘甩至一边,松下板正的腰就歪在了地上。
没有半分翩然出世的仙人模样,反倒浑身懒散的像极了放下戒备和伪装。
“霍郎君,是我的恩人。”
放下鸡腿骨头,白芜捏出帕子擦去手中的油,正色坐好。
在这皇宫,甚至是整个大梁王朝,所有人都在尊崇他,将他的每一言语当作堪破天机的预言。可好似从未有人追问过,在做国师之前,他遭遇过什么。
轻呼一口气,尹盍呈仰头看着天牢的顶端,昏暗之中,那些缠绕他数年的容颜又浮现在了脸前。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落,年幼时和大多普通的孩子们一样,贪玩、调皮,和村子里的同伴们相约着去偷先生的戒尺。村子中的人都很和善,邻里之间也都能互相照拂关心,况且我爹爹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夫,最是受人尊敬。”
尹盍呈的嘴角漫出一丝笑意,脸上也露出怀念,“那时的我原本以为,我就会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直到一天,州府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戴着面纱,在村子门口匆匆扔下了两个人就离开。”
眼看着他眼中的柔和之色瞬间散去,浑身被凛凛寒气包裹,白芜蹙眉轻咬下唇,心中隐隐开始不愿听后面的事情。
“那两个人浑身起疹咳嗽,村民们不知所措,只下意识的将他带到了家里。爹爹只看了他一眼,就大惊失色,命令在场的所有人带起面巾,并让人追上马车去问个清楚。”
白芜不忍开口,“是疫症?”
尹盍呈讥笑出声,继续道:“可前去追赶马车的人,却只发现村子被官兵重重包围,不准任何人出去。州府中出了疫症病人,该死的却是我等粗鄙的乡野人。后来几日,又断断续续送来了几个染病的人。”
“再后来,没有人被送来了,村子里的人却开始生病。”
相隔十数年的记忆,他刻意的不曾回想,本以为会消失在脑海中。今日才发现,甚至每个人痛苦的表情都历历在目。
皮肤红肿、溃烂,咳嗽到出血,浑身无力的连头都支不起来。最先死的是孩子和老人,本就染病的人,还要强撑着为至亲办丧。夜夜的哭嚎声,比鬼还吓人。
尹盍呈的眼眸开始泛红,身躯发冷抖动,“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无妄之灾为什么会降临,但绝望的怒火总得有人承受。找不到始作俑者,我爹这个没本事的大夫就成为唯一的罪人。”
“村民们怨愤他为什么治不好大家,将病人们用过的碗筷、穿过的衣物,一个劲的往我家里丢。不久之后,爹爹也病了。”紧咬着牙关,尹盍呈额上青筋四起。
白芜有些慌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徒劳的担忧看他。
“可即便是病着,爹爹也在每日煎药,从仅有的药材中寻找药方。但可惜,村民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一日夜间,好几个家里几乎死绝的人,一同点燃了整个村子。”
闭上眼睛,尹盍呈转瞬平复心绪,好似将痛苦全然收了回去,“可笑的是,就在这一天,爹爹发现给我灌过的一副药是有用的,能够治病的。火烧起来后,我与爹爹竭力奔跑,却被官兵阻拦。”
“整个村子,有人死在了疫症,有人死在了火海,剩下的人死在了刀剑下。最后就剩我一个的时候,同样年幼的霍郎君突然出现,救下了我。”
彼时的北凉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会有使臣觐见,年少意气的三皇子混入其中,想看看大梁风光,便机缘巧合的率亲卫救下了他。在知晓他的遭遇后,更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派出身边最好的守卫,潜入州府杀了狗官。
诉说完沉重往事,尹盍呈又若无其事的直起身拿回拂尘,桃花眼笑的温和,“霍郎君如此恩情,我当然铭记于心。被救下之后,我就在身体大好后得悟天道,后面就一步步成了大梁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