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问她尺寸,她便半侧身子,纤长的指尖对准了延礼,“给他的。”
师傅道好,利索拿了软尺,想给延礼量量肩宽和腰围。哪知才靠近,少年周身的气息陡变,似被冷冽的冰淬过。吓得老师傅倒退了几步,初夏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个情况,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温声向老师傅致歉。末了问他要了软尺,亲手替延礼量。从头到尾,没有说他一句不是。
而延礼,不仅许她靠近,一身足以割伤人的冰冷瞬间散了干净。
这一幕幕落到她身后的钟沐阳眼里,心间再次生出怪异之感。小姐在密林中撞见延礼时他在场,后来种种他也都有参与其中,两人的关系走向他比谁都清楚。他可以很笃定地说一句,小姐对延礼的好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变了。
以前好是好,但那更像慈悲和善,给人一种即便换了个人小姐也会如此的感觉。而现在,似有永远耗不尽的宠溺与耐心,仿佛只要是延礼想要的,她都会寻来推到他的面前,哪怕他要的是她自己。
心念至此,钟沐阳下意识地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可能疯魔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小姐定是在重病中走过一遭才会如此,对身边的人多了珍惜。对吟月几人不也是如是?
几番兜转,钟沐阳说服了自己,重归冷静目不斜视。
另一厢,初夏量度好,将延礼的尺寸告知老师傅。老师傅依着经验,翻出了适合延礼穿的,并且贴心叮嘱,“若是想稳妥些,可以在这里试试样衣。”
初夏没这个想法,一是不想过多折腾延礼;二是她不想将沾染了他气息的衣物留在外面。于是,温婉推拒了老师傅的好意。
后目光在店内梭巡了一圈,未瞧见有保暖的衣物,遂轻声询问了句,“保暖的衣物可是收了,想购置的话,有何方法?”
老师傅回说,“近夏了,自然是收了起来。如果姑娘需要,可以付些定金,我们按照要求查找或是重新制作。”
初夏微笑颔首,“极好。过几日我想好了,再派人过来同师傅说。”
老师傅笑着:“如此也好。姑娘再看看,若是有需要,随时唤我。”
“多谢老先生。”
“姑娘客气了。”
客套地寒暄了一阵,老师傅退开。吟月几个又还没回来,此间就只剩初夏与延礼,和一根木头杵着的钟沐阳。
初夏看着拢着几套新衣服仍没见开心的延礼,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心念浮出时,不动声色敛尽了笑,一本正经问他,“延礼可是不喜这些衣物才冷着脸?若是这般,还我,我可以送给三哥。”
随后,似自言自语,“你们的身型看着差不多。”
期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延礼,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结果同她预想中一般,话音还未落全,覆在少年脸上的那层薄冰便开始崩坏,裂出了一条缝隙,渐渐绵长壮大。他有些急躁说不,然后稚气地将衣服藏至身后,仿佛那样,她就没法拿走衣服,更谈不上转赠它人了。
初夏将他的反应一点点藏入眼底,心里笑开了花,丝丝甜意于花蕊中氤氲开来,以一种不可逆的趋势直抵四肢百骸。面上却仍是温淡,疑惑一般问他,“是我会错意了?延礼喜欢我挑的这几套衣衫?”
对峙的初始,延礼别扭得很,不愿说喜欢也没有将衣服交还初夏的意思。或许他是在等待初夏的退让,在山林中养出的敏锐直觉让他笃定初夏在意他,特别是她从重病中醒来之后。
她会和他一起用膳,要求他漱口亲手为他束发和他交换护身玉石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无任何经验可循,却也知道这是好的。次数多了,直觉得以夯实,他不自觉任性。
只是这次,初夏并未似往日一般哄着他,他的心似忽然空了一块,不知缘何不舒坦但结结实实的不舒坦了。片刻沉寂后,他终是开口,如她所愿说了,“喜欢。”
初夏闻言笑了,杏眸中似糅进了星子,莹润灿亮。
延礼的眼被这光亮晃了下,下个瞬息,心跳开始躁动。一声一声,沉闷响亮,鼓动着他的耳膜,容不得他忽略。
结了账,一行人出了【青山妩】。时间还早,吟月提出去清思斋喝茶听书,她心心念念许久,这日小姐和姐妹都在旁,心思便再压不住。
初夏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吟月得偿所愿,喜笑颜开。侍卫就此分散成了两波,一批将添置的衣物送至马车,另外一批隐于暗处守护初夏。
【清思斋】是一所老宅院改建的,青瓦高梁红砖斜砌。古色古香,又与传统不同,任谁从旁走过都是眼前一亮。
进了茶楼,挑了二楼的一张宝相花纹的红木小圆桌,临窗俯瞰,恰好对着说书的场地。吟月自小便生活在将军府中,见识与学问较之一般富家千金有过之无不及。淡定熟稔地点了茶点,等待时,和吟雪吟风一道四处走着瞧着。圆桌旁只剩初夏同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