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男人马上就要消失在巷子口,应晚也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小破摊了。从摊位前站起来,他一把捞起自己的盲杖,转身挤入了汹涌的人流。
一边道歉,一边尝试着用盲杖扒开阻挡在前方的人群,一路被推搡着往前,他离巷子口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街道两侧的橱窗外闪烁着霓虹灯光,浮光人影在应晚的眼前流动。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应晚的视野里只剩下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和男人踩在水洼里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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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幼小的身体蜷缩在滚筒洗衣机里,昏暗的灯光下有人影来回走动。
每个人的身上都纹着同样的纹身,他们拎着手中的猎枪,在满地血泊中踩出一道又一道脚印。
他被那个他喊作“母亲”的女人藏在了脏衣娄里,连着一堆衣服塞进了洗衣机。掩上洗衣机的玻璃门前,那个女人用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
她让自己装作一件衣服,藏起来,无论等会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后来,那群人打开了房门。
他们将父亲的尸身扔在房间中央,他们扯着母亲的头发让她跪到父亲身边。他看到父亲睁着浑圆的双眼躺在地上,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自己。
被那群人用枪口对准后脑勺,女人透过洗衣机的那道玻璃门看着他。
她说:乖。
枪声在房间里响起,躲在洗衣机里的小男孩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一直没有听那个女人的话,乖乖闭上眼睛。
“这位先生,想进来喝一杯吗?”
耳畔倏地传来一道人声,将应晚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站在门口的侍应生好心地走上前,将酒单递到应晚的手中。
背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独自站在巷子的酒馆门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酒馆里传来的音乐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他跟丢了刚才那个穿黑色背心的男人。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无论是酒馆的侍应生,还是刚从酒馆内走出来的客人,每个人的身上都贴着那张“呐喊的无脸女”,这不是纹身,是一种类似纹身的贴纸。
渐渐放缓自己的呼吸,应晚伸手接过酒单,指着一名路过客人的手臂,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问侍应生:“这是……”
侍应生脸上很快露出了然的神情:“啊,您问这个。我们酒馆今天新店开业活动,只要扫描二维码登记会员,就能领取到一张贴纸。贴纸代表了您的会员身份,只要出示贴纸,今天在我们店里消费,全单打八八折。”
所以刚才他看到的那个身穿黑衣背心的男人,背部的纹身并没有什么含义,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应晚拧紧眉头,唇角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淡淡烟味喷上他的后颈,一股令人熟悉而又安心的气息缠绕了上来。
他哥沉声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如果不是烧烤摊的老板看到对面摆摊的小瞎子拿着盲杖匆匆钻进了巷子,于白青还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看到酒馆附近人来人往的人群,他皱起眉头,想要斥责应晚不和自己说一声,就一个人跑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应晚张开口,正准备和他哥解释点什么,突然听到于白青的裤兜里传来了震动声。
“老于,”当着应晚的面按下接听键,于白青手机里传出“八爪鱼”略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回家了吗,没回赶紧来局里一趟,咱俩今晚估计要待在局里了。”
“死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章昱说,“死因不是腰骨碎裂引发的内脏衰竭,他在被砸之前就已经死了。”
第5章坏小孩
窗前有人影晃动,酒馆内响起一阵喧闹的欢呼声。吧台前的投影屏上,13号球员暴力破门,拿下了今年赛季的第一个帽子戏法。
挂断章昱的电话,于白青对面前的应晚开口:“同事的电话,让我再回警局一趟。”
应晚点了点头:“有案子了?”
将手机扔回裤兜,于白青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拢火点上:“不关你事,你不用管。”
夏夜的风习习拂过,他的脸色也在火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明暗。深吸了一口烟,于白青心里那股莫名的燥劲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微蹙起眉,抬头望向眼前人:“以后好好摆你的摊,想做其他事情和我说一声,我也不拦你。以后别再来这种地方了,像个二混子。”
应晚眨了眨眼:“哥嫌我丢人?”
他将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于白青会有什么反应。
烟头还剩下半截烟蒂,在指尖明明灭灭。于白青抬手抖了抖烟灰,张口想说点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
头顶霓虹灯忽闪了一下,应晚往前走了一小步。
他一只手撑着盲杖,伸出了另一只手,指尖朝着自己的鼻梁慢慢逼近。
五指在半空中微微舒展开,掌心无意间蹭过于白青紧绷的下颌线,停在了半空中。灰白色烟雾从于白青的口中吐出来,绕过应晚的指缝间隙,在夜空中渐渐消散。
像是一时半会找不准位置,应晚微微踮起脚尖,又靠近了些,试探性地将手探进了缭绕的烟雾。
冰凉指尖与于白青温热的唇稍触即离,他伸出两根手指,将于白青叼在嘴里的半截烟拿了出来。
按灭烟头,应晚语气轻轻,听起来却带上了些质问的意味:“不是已经戒了吗?”
烟没了,于白青的呼吸烫得厉害。
他烟龄很长,和其他刑警一样,让他不喝酒行,戒烟却难。尼古丁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能让他在短暂的休憩中保持清醒,再继续投入新的战斗。
两人以前住的弄堂小屋本就不大,他那时候担心烟味呛到应晚,硬是把烟给戒了。执行任务的两年间,半条命都在死神手里,再加上身边没有弟弟监督,他渐渐又捡起了这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