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思图忽然间意识到,人一旦处于绝境之中,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就会暴露无遗。
杀戮已经开始了。
小口吃完手里的饼,莎昂用手抹了把干裂的嘴唇,看到男孩用洗干净的芭蕉叶盛着溪水走进山洞,坐到了自己身旁,示意自己先喝。
捧着宽大的芭蕉叶,她盯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看了半晌,转头望向了身上灰尘仆仆的龙思图。
“Long,”她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为了钱吗?”
“……”龙思图用手蹭了蹭鼻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是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最近周围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就被人带来这里了。”
他在心里算了算,再过不到四天就是美术统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自己突然失踪。
不过现在连这条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他也没闲功夫去想其他的。
话音落下,莎昂也没有出声,山洞内一阵沉默。
“那你呢,”龙思图轻声问莎昂,“你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听到龙思图的疑问,莎昂咬了咬唇,捧着芭蕉叶的手突然有些不稳。
“我向村里的祭司出卖了我的灵魂,”凝视着对面黑黝黝的石墙,她缓缓开了口,“我……我杀死了我的父亲。”
龙思图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我的父亲每天都会打我们,虐待我们,不给我们吃饭,还想把我的小妹卖给隔壁的聋老头。”莎昂哑着嗓音开口,“所以我找到了村里的祭司,恳求她,只要能让我的父亲死去,我愿意付出一切。”
老颂津确实死了,死得很凄惨。而她也因为和祭司达成契约,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从而付出了代价。
片刻后,龙思图忽然听到莎昂开口:“Long,你还记得我们在旧仓库里看到的那段录像吗?”
龙思图当然记得,所有人都对那段录像印象深刻。
十八个人被关入旧仓库,注射完药物后,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用投影在破旧的墙壁上放映了一段简短的视频。
那是一段黑白色的默片,画质不太清晰,却仍然令观看的人都感到有些后背发凉。
视频的开始是一片空白。
接着,画面里出现了一条随风飘动的白色挂幡。
挂幡上画着一男一女两道人形兽面像。两张兽脸露出獠牙,上下唇裂至耳际,面上笑容看起来十分狰狞。
过了几秒,镜头穿过幡布后的白色长廊,开始往前移动,最终停在了一道紧闭的大门前。
大门朝两侧缓缓打开,门内是一座可以容纳几百个人的大礼堂。大堂中央立着一座几米高的巨大神像,神像的正下方摆放着一把雕满复杂纹路的实木座椅,椅子前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年龄介于儿童和少年之间的小男孩。
男孩穿着一袭拖曳在地的雪白长袍,赤脚踩在毛绒毯上,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
他低垂着眉目端坐在神像前,双手搭在座椅两侧,五官精致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像一只经过精心雕琢却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龙思图当时敏锐地注意到一处细节,男孩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金属制成的银色项圈,颈前的圆形吊牌上刻着一行模糊的数字【】
画面里人影憧憧,全是一片刺眼的白。男孩的正前方排着条几百人的长队,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白大褂,看不出来是医生还是科研人员。
人们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往前移动,像机器里不断运作着的细小原件,在链条上严格执行着指令。
一旦来到神像面前,无论男女,每个人都会在男孩面前柔顺地垂下头颅,单膝跪地,依次亲吻他的手背和脚尖。
所有人的脸上写满了虔诚,口中都在喃喃念叨着同样的话语,而坐在最上首的男孩则无动于衷地接受着这一切。
与其说是什么毛骨悚然的宗教仪式,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朝拜。
重新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当时看到的画面,龙思图忽然觉得那个男孩的长相有些熟悉,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我以前活的太苦了,”莎昂慢慢挑起嘴角,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也想成为被神挑选的孩子。”
“录像里的人是谁?”
莎昂没有回答龙思图的问题,只是反问他:“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看他的信徒们吗?”
听她这么说,龙思图一下子想起来了。在录像里,那个男孩的眼瞳一片漆黑,眼神无法聚焦,也没有任何情绪投射。
莎昂笑了起来:“因为他见过神的真容。”
“他们都说那是神明给继承者施加的禁锢,”莎昂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出声,“我反而觉得是上天的垂怜和恩赐,是给予胜利者的最高奖赏。”
龙思图顿时有些无语,以为是自己外语不好听错了。
什么神明,什么被挑选的孩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莎昂这幅入神而又痴迷的样子,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洗了脑。
然而,根据莎昂刚才的这番话,他现在却隐约好像能推断出来一点点,那几个白大褂为什么要给他们这帮人播放那段录像了。
与其说是一种恐吓,不如说更像是针对他们的某种变相激励。
心跳开始止不住地变快,龙思图咽了咽口水,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忍不住发问:“那个小孩,难道也是”
“比赛每五年举办一次。”莎昂抬起头,黯淡的眸中带上了几分憧憬,“他是神的孩子,是十五年以来,这场比赛的唯一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