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望山深吸一口气,略微站起,扶住左立的杯子前倾,喂他喝掉了这一杯。左立举着手,笑嘻嘻地站起来:“谢谢覃律师。”
这话刚说完,室内的灯啪一声熄灭了。
左立呀了一声:“跳闸了?”
覃望山认为不是:“停电了吧。”
“停电了?”左立重复着覃望山的话。骤然降临的黑暗让人感到不适应,他摸索着找到纸巾,擦干净了双手。
“看看外面。”覃望山说:“应该是停电了。”
适应了几秒钟,左立反而觉得待在黑暗里更自在。有没有停电是无所谓的事情,他朝着窗户的方向走过去,熟门熟路地推开了窗户。外头黑漆漆一片,找不到一星半点灯光。覃望山说的不错,果真是停电了。
“小地方就这样。”覃望山很习惯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茶水柜里面会有蜡烛,你找找看。”
左立答应着,但并没有动作。他向覃望山招手:“停电了,刚好赏月。”窗外的蝉鸣整齐划一、震耳欲聋,周遭又黑又静,月光照进来,化成一滩泄地水银,竹林在窗前投下一片婆娑的黑影。
左立倚在窗户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覃望山,覃望山也在看他。左立看覃望山是笼着半爿阴影,覃望山看左立是凝着光的羊脂玉。时间好像凝固了,光影也都扭曲,隔着一张方桌,那头的覃望山变成一条淡而模糊的影子,而自己化成了一只皮毛雪白的狐狸。
左立笑也无声,他对覃望山说:“覃律师,你说咱俩现在像什么?”
覃望山的声音是含糊的:“像什么?”
“一出聊斋。”左立抿着嘴唇,伸出一个指头往前指:“你看,月黑风高,小镇古宅,有酒有菜还有我,是不是活脱脱一出聊斋?”
阴影里的覃望山没有动,而是饶有兴味地问他:“其他我都懂,但你是什么?”
左立转过身背对覃望山,让温柔的夜风直吹到脸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细风的抚慰:“可能是狐狸精,也可能是画皮一张。”
覃望山承认左立的好皮囊勉强能够上狐狸精的程度,他装作认真思考,回答:“你浑身上下暖乎乎的,不可能是画皮,只能是狐狸精。”
左立听了这话,回头冲覃望山勾勾手指:“覃律师,不对,该叫你覃相公。你来摸摸看我是凉还是烫,保不齐我真是画皮。”
覃望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左立轻手轻脚地往回走,嘴巴里笑着说:“莫非覃相公不敢?”
他走到覃望山面前,低头朝覃望山的面孔吹了口气。左立已经适应了黑暗,好像狐狸一样拥有了夜视能力。他觉得燥热、觉得吵闹,好多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齐齐吟唱,像快要沸腾的开水,蒸腾的雾气和湿漉漉的衣衫,贴肉的痕痒难耐和空虚的无所适从支配着他的肉身。
左立跨坐到覃望山身上去。这猛然的动作让覃望山往后仰了一下,快速伸手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形。左立用手勾住覃望山的脖子,问他:“这样是不是像狐狸精多一点?”
覃望山说:“哪只狐狸精满身卤水味?”
左立扭动着身体:“还有臭豆腐味儿!”
“对。”覃望山点头同意:“一身骚味儿。”
左立嫌覃望山说话煞风景,伸手去捂他的嘴。覃望山反手抓住左立的手,眼睛看向他:“我不跟醉鬼闹。”
“这点酒醉不倒我。”他软软地倒向覃望山,嘴唇若有似无地擦着下颔角,然后再向下去,他可以感觉到覃望山身体某处细微的变化。
覃望山却重复道:“我不跟醉鬼闹。”
左立愣了一下,用力要挣脱覃望山的束缚。他虽然看起来瘦弱,但从小力气大,念书的时候还有个左大力的外号。在骨科长期干力气活,人人自嘲是木工,没点力气根本顶不住。可面对覃望山的桎梏,他竟然挣不动。左立顿时也怀疑起来,莫不是真的醉了?
醉了也好。躲在醉酒的皮囊底下,多少事可以不顾丑态,不计后果。醉酒的人就是疯子,左立多想当一回疯子,多想拉着覃望山一起疯。撕开他常年被昂贵西装包裹的画皮,看看内里是个什么玩意儿。
更何况,醉与不醉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知道覃望山是看懂了左立的心思,还是左立自己嘴快说出了心里话。覃望山回答道:“当然有区别。”
左立反驳他:“我就是这个样子,都一样。”
覃望山扯了扯唇角:“酒后你可以告我强-奸,我举证不是的话,也要费点力气。”
左立不屑地笑了一声,用另一只手勾覃望山的下巴:“覃律师还怕这个?”
覃望山的眼神暗了暗,像要把左立吸进去。左立等着覃望山吻过来,或者是抱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