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望山以为他嫌脏,说:“这水不脏,附近人家还来洗衣服的,你快洗吧。”
要够到水面,身体必须稍微前倾,但左立不太敢,犹豫半晌还是把手收回来。他跟覃望山说:“我还是找张纸擦擦手吧,湖水看起来干净,其实全是细菌。”
覃望山看了左立几眼,笑他们医生洁癖,然后去小卖部给他买湿纸巾。等买完回来左立擦完手,覃望山终于说:“这下可以划船去了。”
左立望天,阳光果真不如刚刚那么猛烈摧人了。覃望山解释说:“这里昼夜温差大,一般情况下,差不多下午四点开始降温,划船刚刚好。”
船是一条小小的铁皮船,蓝黄的船漆斑驳,船头锈迹斑斑,刷着准载两人。船老板牵着锚绳,给覃望山和左立一人发了一把木桨,简单讲解了一下划船的技巧,然后就让他们上船。码头的石阶和船之间搭着一块浮板,覃望山在板上一踏,利索地跳上了船。他站在船上冲左立招手:“上来。”
那块晃荡的浮板让左立心生畏惧。一旁的船老板一个劲儿说:“没事的没事的,你上吧。”
左立看了一眼船上等待的覃望山,听着船老板的夹杂土话的催促,牙一咬心一横往前跳。他用的力气太大,一下子把浮板踩得向前荡开,整个人摇摇晃晃要往水里栽。有一声恐惧的喊叫憋在嗓子眼里,然后被一条胳膊牢牢抓住,用力向上拽起来。左立的左脚在水面踩空了一下,就被覃望山拖进了船里。
左立踉跄着往前倒,不自主吐了一口气。覃望山抬了抬胳膊:“你快起来。趴在我身上不要紧,但是这个姿势的话……船的重心会不稳。”
左立赶快起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抄起属于自己的那把木桨。他猜肯定躲不过覃望山的嘲笑,于是避开视线假装卖力划水。覃望山也配合他一起划。船很快离开码头,朝湖中央驶去。
覃望山说这片湖叫做小玉嬢,曾经有过“玉嬢沉湖”的传说,因此而得名。覃望山不讲,左立也猜得到故事的大致内容,十有bā • jiǔ是讲痴情女和薄情郎的故事,结局悲惨理所应当。故事虽然俗套,但这里景色却是极美。若是俯瞰小玉嬢,整片湖如同月牙形状的绿色宝石,镶嵌在桑田掩映之间。沿岸的树影低垂,映在湖面上,偶尔有左立叫不出名字的白色水鸟飞过,在平静的湖面留下圈圈波纹。鱼漂子随着湖水悠悠荡荡,微风轻拂过游船的人的脸,如同最温柔的情人的手。
景色美则美矣,左立却没办法放松欣赏,他甚至不敢放远视线眺望,只盯着上下翻动的船桨和翻起的白浪。这幅害怕的样子连瞎子也看得分明,覃望山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左立抬头看覃望山一眼,嘴巴动了动,知道就算反驳也没有说服力,只好无语默认了。
覃望山真心觉得很好笑:“你害怕水还是害怕船?问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左立不回答,覃望山推理分析:“我看你是怕水。怪不得刚刚连手也不敢洗,还说是嫌脏。”
左立有些懊恼地解释说:“也不是害怕,就是这个船看起来不太牢靠,有点紧张。”
覃望山不问他紧张和害怕的区别,而是问他:“怕水你还去漂流?”
左立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当初跟丁少骢去漂流和今天跟他来划船,可能在覃望山看来都是一个意思。左立知道自己在覃望山心里就应该是这样的人,于是仰起脸怪笑:“想来就来了呗。覃律师不是会保护我吗?”
覃望山无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指着前方对左立说:“那边有一大片芦苇,很漂亮,我们划过去再休息。”
左立的体力比覃望山预计的要好得多,他知道自己不该低估一个骨科大夫的实力。两人卖力地挥动木桨,很快划过了湖心,小船驶入了一条长而窄的水道。水道两边多有淤泥,他们行进得小心翼翼,怕稍有不慎就陷到泥淖里去。
约摸半个小时,他们终于从这条水道划了出来,湖面顿时开阔,一丛丛、一片片芦苇出现在水与岸之间。二人停下桨,船顺着水往前飘,慢慢滑进几丛芦苇之间。
八月间的芦苇仍是绿叶,正是开花的季节,穗间垂着成串成串的小白花。芦苇几乎有两人高,小船藏在其间,阴凉如棚覆顶。近处的湖水与远处的天空也被芦苇遮住,只剩底下一方小小的空间。
日头西斜,巨大的一颗咸蛋黄似的日头吊在芦苇梢头,碎金子似的光线从草木的缝隙中落下来,星星点点地洒着。风送过来,芦苇便齐齐朝着风的方向点头,一串串小白花也染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