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手术室出来,忙晕了。”左立诚恳道歉:“你要是不着急回家,就再等我五分钟。”
林栩栩说好。
左立快速换好衣服,背着包匆匆出门。他一路小跑走到医院的侧门口时,接到覃望山打过来的电话。
覃望山在电话里问他:“在干什么呢?”
左立顿了一下,向四周看看,回答说:“今天值夜班。”
覃望山对医院的夜班工作已经有了稍许了解,接着问:“上半夜还是下半夜,今天晚上回家吗?”
左立停住脚,眼神落在侧门的铁栏杆上,这个时间的医院不复繁忙,显得空旷静谧。他说:“小夜班。不过应该不回家了,就住在值班室。”
覃望山的声音罕见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失望,他说:“我明天去浒洲,陈哲的案子要开庭了。”
左立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对不对,还是试探地说:“那……要是没什么事情,我等会儿回家。不过要先跟大夜班的同事沟通一下。”
覃望山嗯了一声。他那边似乎在收拾行李,左立听到行李箱轮子摩擦地板的哗哗声。左立心里担心着林栩栩,没有继续聊下去:“先不说了,我还有事,挂了啊!”
急匆匆往老地方赶,一条街上除了便利店,就剩几家大排档、烧烤摊还亮着灯。隔得老远,左立看见林栩栩背着双肩包站在店铺门口的立式灯箱前,灯箱上的“老地方”脱落成了“老也方”。左立走近向她招手,林栩栩也看见了左立,抬脚朝他走过来。
左立感到抱歉:“没点吃的啊?”
林栩栩指着自己的肚子:“等了你三个小时,已经吃撑了。”
左立表示可怜:“我临时被抓进手术室,站了六个小时。”
林栩栩皱眉:“谁啊?你又顶谁的班?”
林栩栩一向对左立在科里谨小慎微的态度嗤之以鼻,又想到他在自己面前那个冷眉冷眼的劲儿,更加觉得可气:“你就任他们欺负啊?”
“本来是杨老师的手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人了。总不能把病人丢在那儿不管吧?”左立说。
“哪有那么严重?”林栩栩不以为然:“哪个杨老师?杨海帆吗?”
左立说是,又问她的意见:“既然吃过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聊了?”林栩栩眼珠子睁圆,她等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这人却说要回家。
左立想到覃望山,态度十分犹豫:“太晚了,应该早点休息。下次吧……不然,路上聊也行。”
林栩栩勉强同意:“那我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你确定?”左立打量她。林栩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至少比起他们往常碰面总是哭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好太多了。处理感情问题上,林栩栩一向冲动,没想到这次反而淡然许多。
林栩栩说:“就当散步,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你不会连半个小时都抽不出来吧?”
左立想了想,说:“行。”
两人并肩走着,气氛沉默。夜色撤下虚假的喧嚷,变得安静驯良,街道车来车往,马路却显得寂寞。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开口的头一句说什么。认识十年,林栩栩几乎是左立在这个城市里最熟、最长久的朋友。虽然经过那次宿醉事件过后,左立刻意疏远了她,但心底一直把她当成挚友。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可以确定不会因为成长背景、外貌、性取向甚至个人能力等因素对他另眼相待的人,林栩栩是唯一一个。在林栩栩那儿,他就是他,可以不附加任何社会属性。
沉默地走过了一大片商业区,左立还是先开口,他问:“你那个艺术家男朋友,真的消失了?”
林栩栩嗓子紧了紧,惨然地笑:“嗯。跑了,找不回来了,也不想找了。”
“不找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左立问她,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
林栩栩没有回答左立的问题,继续沉默地向前走着。半晌,她说:“左大力,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多年了。你到底喜欢黎丰什么?”
左立深吸了一口气。曾几何时,黎丰这个名字在他和林栩栩之间是绝对禁忌。后来左立想通了也看开了,但这种禁忌成了习惯,也没人再去打破。
此刻,左立愿意尽量诚恳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对黎丰的喜欢,不来自于一见钟情,而是由无数的生活细节累积而成。他们之间的相处轻松愉快没有负担,黎丰这个人百无禁忌,让左立也错以为他可以接受不同的可能性。这种自以为是和心理暗示也对他的喜欢推波助澜。
喜欢黎丰是因为一切刚刚好。然而这种刚刚好是对左立而言,对黎丰来说是惊吓、也是负担。左立斟酌着开口:“可能是刚好那个时候我需要情感寄托,刚好他就在我生活里最合适的位置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