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立嘴巴里说着“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但想到在梁世云家里和覃望山同床共枕,的确产生了一种不太强烈的背德感。覃望山的手慢慢从肩膀滑倒腰间,虚虚地拢住他:“那我去跟季老师说一声,今晚就不走了。”
左立的心跳得飞快,心虚感和刺激感交叠着。他推开覃望山,回身把用过的刀和菜板洗干净收起来,然后才说:“还是回家吧,别给梁教授和季老师添麻烦。”
覃望山面露失望,难过地叹气:“你嫌弃我。”
左立诧异了一秒,然后看出他在开玩笑,但却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我不嫌弃你啊,那你现在马上立刻去出柜。”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左立刚说完就后悔了。不待覃望山回答,他就往外赶人:“你快点把果盘拿出去吧!我再把月饼也切一切,梁教授应该吃不了一整块。”
“好。”覃望山站了一会儿才应,然后端着水果盘子出去了。左立松一口气,目光向窗外放空,盯住院子里一丛半人高的万年青。院子里的植物和这栋建筑一样,已经有些年岁了,长出了一种稳重豁达的气质。绿植后面的遮阳棚褪去原色,底下的石桌石凳被磋磨的温柔敦厚,和左立此刻的心境完全相反。他想,覃望山不想留宿的原因很简单,不想在人前展露任何一点亲密关系。待得越久,破绽越大,邀请他一起过中秋是能够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温情,他应该识趣才是。异地处之,在家人面前,他也开不了口说自己喜欢男人。
想完这些,左立心里松快了一些,动手把白天买的月饼拆出来切好。端着盘子出去,客厅里没有人,人声都从院子里传来。左立在门廊处低头换拖鞋,听到院子里铁门嘎吱打开的声音。
梁世云的这处院子是上个世纪建成的,对开的大铁门也是老家伙,开关时声音刺耳,但也一直没更换过。
左立听到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就已经抬起头来了。
“季奶奶,现在正是吃螃蟹的时候,我来给你们送点螃蟹。这一筐子是我专门挑的,又肥又大,我知道梁爷爷喜欢吃。”
“谢谢骢骢,快进来坐。”季霄的这一句话同时传进在场另外三个人的耳朵里,三道视线交汇,只有一个人急剧地变了脸色。丁少骢手里装螃蟹的保温箱还没放下,脸上的笑容还没收住,嘴角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拉了下去。覃望山坐在棚子底下,正在低头倒茶,左立看不见他的表情。左立一惊之后很快镇定下来,端着装月饼的碟子走到石桌旁边。
丁少骢终于回过神来。他毫不掩饰地盯着左立,打量他说:“怎么左医生在这里啊?”
“骢骢,你也认识小立?”季霄奇怪,想一想又明白了:“是了,你是跟医院打交道的。”
丁少骢一边点头一边说:“何止是认识,我们可是……”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说。稍顿,他把目光转向覃望山。
“左医生怎么在你这儿?”
丁少骢一字一顿重复这个问题。他是看着覃望山说的,语气听来正常,但表情却有些狰狞。季霄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笑道:“你不知道,小立是山山他爸老家的亲戚,拜托山山照顾一下。我想着小立在溪市也没别的亲戚,就叫过来一起过节。”
“老覃,你们家还有这门远房亲戚啊?”丁少骢脸上的冷笑都几乎要挂不住了。覃望山抬起头直视丁少骢快喷出火来的目光,无所谓道:“可不是亲戚嘛!”
碍于季霄在场,丁少骢咬着后槽牙忍住了没发飙,阴阳怪气说:“怪不得最近都见不到你人,原来你是真的忙啊!”
覃望山如同无事发生,先点头再说:“每年九、十月份都是诉讼的旺季,可能天干物燥,大家的火气比较重。”
左立听他们言语之间一来一回,刚开始那一点歉意和惊吓已经完全消散。他从没跟丁少骢有过什么,喜欢覃望山也并不是错。他给季霄拿月饼吃,一共三个口味,有甜有咸。季霄让他也吃,左立拿了半块,广式的饼皮油浸浸的,椰蓉混杂着桂花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浓得发腻。半块月饼落肚,他向季霄告辞:“季老师,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
告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少骢截住:“左医生,你怎么回事啊?我刚来你就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躲着我呢!咱们也有个把月没见面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坐下来聊聊天呀。”
覃望山轻哼一声,说:“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你是来送螃蟹的吧?放下赶紧走人。”
季霄再迟钝也听出了不对头,以为是丁少骢和覃望山闹了别扭。这两人从小到大也吵过不少架,小时候她管过,现在却不管了,于是站起来说:“你们聊,我进去看看梁教授,他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