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笔一划间,他仿佛看见一条透明的丝线自他笔下显形,丝线的一端系在他的尾指,另一段则一眼望不到头,消失在漆黑的远方。
随着天字的最后一笔落下,那条丝线“嘭”的一声断了,从他的指尖滑落脱离,那一声脆响似乎唤醒了他最遥远,最初始的记忆。
那是他初来这个世界,与母体断开连接时的声音。
原来再深的羁绊也是可以剪断的。
每个人生来的时候就会与母体断一次,那一次的决定权全然在别人手里。
还有一次,本应该是在死别时,他只不过是比别人提前了一点而已。
这段对彼此而言都不是很愉快的缘分,以一条线开始,以一条线終,虽然不抵大多数人的结局圆满,但好歹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签名,两眼有点发愣。
那个曾经被他唤作家的地方像是一个巨大的蒲公英花,这一刻,漫天飘扬的种子载着他过往的那些记忆,乘着风,一一从楚天脑海中闪回,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楚天看到小小的他在夜晚的小台灯下,打着哈欠问他妈妈可以不可以明天再继续背诗,得来一句,“你堂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用人盯着,靠自己自觉就知道背诗了,你怎么这么懒惰?要不是孩子没得选,我和你爸肯定是要你堂哥那样勤奋的孩子的!”
他看到他好不容易数学考了95分,兴冲冲地跑回家给他爸看他的试卷,期待他能看到自己的进步,却被他爸拿起长尺重重地在他的掌心打了五下,说让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丢分。
……
他看到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向他的父母渴求一点天伦之乐,却在他们的一句句打压的话语中一次次失望。
……
长大后,他终于勇敢了一次,向父母出柜,可迎来的却是彻底的抛弃和否定。
“宝贝,你还好吗?”周墨的话打断了这场盛大的告别。
楚天愣愣地看着那些蒲公英的种子逐渐在风中消散,记忆里原来那个被他小心翼翼用栅栏围起来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他的眼睛重新聚焦,望着周墨淡淡地笑了笑:“我很好,这没什么的。”
说是这样说,可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他话音刚落,鼻尖就猛地一酸,他忽然变得特别脆弱,像是一只突然失去了壳的蜗牛,骤然的轻松令他还不太适应,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