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语气坚定地说,恶龙一定会死,但这需要时间,小丑深爱公主,绝不会放弃在回忆城里的厮杀。小丑还让信鸽寄了一封信给公主,他请公主务必要给他时间,等他杀了恶龙,成位一名优秀的勇士,就会驾着白马来迎娶他的公主。
故事虽然俗气,不过我很喜欢。我和乔这么讲,他笑得分外灿烂,只说,这是他随口一编的故事。
我知道是随口,我还知道他讲得很用心。
世上的孩子们有安徒生,有格林兄弟,有伊索,可是我不羡慕他们,因为我拥有一个勇士乔。
再次坐上了绿皮火车,车外车内如故熙熙攘攘,匆匆上车同故人招手的车客无一不诉说着分离,面对周女士和乔的送行,我几乎面带微笑。其实我特别不喜欢面对火车站的离别,宁可希望他们不来送行也好,看着就免不了惆怅。
火车缓缓开动,乔一路轻松跑着和我说话,直到追不上了,他冲我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我用嘴型告诉他,好啊。
乔就温文尔雅的一直站在原地对我笑,但那双深谙的眼睛似乎洞悉了什么,而不悲不喜地默默等待。他单薄高大的身影被初冬的瑟瑟冷风围绕,那抹长影越来越深远,仿佛融进了苍茫之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微小的黑点,就再也看不见了。
从车站赶到医院,一身冷气的我终于踏足秦裴照的病房,眼下天色灰茫,窗边蓝帘半掩,阴影大占白墙,以至于房内暗得像夜晚。
一个略胖的中年单手撑头打瞌睡,他的头偶尔点着,意识模糊地继续寻找舒服位置,那张正在老去的脸上满是疲困。
我过去轻拍老杜的肩膀,他陡然翻起眼,看到是我之后,便久违谈笑,我嘘声叫他好好去歇息。他看了一眼点滴上挂的盐水袋,提醒道:“这袋快完了,你仔细盯着,我先去忙事了,你妈要是醒了,多让着她,别气她。”
我拉住老杜的大衣问:“破产...是真的么?”
“生意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向政府申请破产。”老杜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里的不安和焦虑还是出卖了他,他长叹,“裴照没事,就阿弥陀佛了。”
人一走,病房中只剩下寂寥了。
床上躺着体态消瘦的秦裴照,她呼吸平稳地睡着,面黄肌瘦的脸跟着灰暗一起失了颜色,我正想将她的手放进白被中,就见她手背上全是被针孔扎过的青青紫紫。
一滴热水珠掉在了她的青紫皮肤上,她的手指稍稍动了一下,我马上擦掉了眼泪,定神看,她没醒呢,只是神经反应。
护士来换过盐水袋,秦裴照还是睡着,我目不转视地盯着她,也不知盯了多久,她朦朦胧胧撑起了发肿的眼皮,一双棕色瞳孔忽大忽小地微缩,目光从惺忪到集中。
我们对视良晌,她似乎以为这是做梦,就费力抬手想要抚摸我的脸庞,我忍着情绪没敢动,最终眼泪还是哗地一下滚滚而流,“妈。”
秦裴照手一僵,神色开始变得冷漠,手也收了回去,她用干涸的喉咙粗哑说话。“我哪来的女儿,早跟人不知羞耻地跑了。”
我服了软,她仍旧面色寡淡,还让我把老杜叫回来,要是老杜生意忙,再不济叫个护工来照顾她就行了,没必要把白眼狼给叫回来。
我忽视秦裴照的冷淡,尽心尽力做到为人子女的基本照顾,日日在医院守着她,她却丝毫不留情,屡次赶我走。
还若有所指地说,她在这个家里是活不下去了,我们可以抢救她,她照样可以继续死!
我岂会不明白秦裴照的话中话?对于乔,我只字不敢提,她要是正面逼我,我无法做出任何抉择。
我始终小心翼翼避开有关于我和乔的任何话题,秦裴照三番两次有意提到他,且一口一个疯子称呼,我都插科打诨转移了话题,心情却绷得沉重委顿。
我也不敢和乔频繁联系,大多用上厕所和吃饭的时间和他通话,他从不问我秦裴照的态度,也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就像异地恋一样联络,不去提及潜藏的阻碍,有意又故作轻松保持表面平静。
两天后,老杜来医院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说有位贵人相助,破产的事能起死回生了。
这给秦裴照冲了几分喜色,老杜瞟了一瞟我的方向,莫名觉得他眼神发虚,他没再说什么话,只嘱咐我凡事定要顺着秦裴照,便去忙自己的了。
人自杀一回,老杜都和她煲起了电话粥,我要是和他们一样能理所当然地煲电话粥,做梦都得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