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玉眼见她走得利落,不由得懵了一瞬,下意识开口:“这个时辰,上哪儿去?”
乍一听到这清冷的声儿,柳萋萋滞了步子,诧异地折过身。
因赵氏嘱咐过,她不能真的道实情,但又不好瞒他自己的去向,思虑片刻道:“妾身要去姑娘那儿。”
沈韫玉闻言,双眉蹙得更紧了些,“若我记得不错,明曦今日当是要去凛阳候府赴宴,你去她那厢做什么?”
柳萋萋淡然应答:“夫人说,姑娘头一回去参宴,还是这般大的宴会,怕姑娘生怯,因着妾身平素与姑娘要好,便让妾身跟着一道儿去,能让姑娘少些紧张。”
她刻意强调是赵氏吩咐,让沈韫玉也无话可说,他沉默少顷,只道:“去了那儿,好生跟着明曦就是,莫要多嘴多舌,给明曦惹是生非。”
“妾身明白了。”
见她乖乖应声,沈韫玉站了片刻,又提剑挥舞起来,不再理会她。
柳萋萋亦识趣地默默出了竹韧居,步出院门的一刻,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
晨光熹微,照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院中,那棵枝叶凋零的银杏树下,男子身姿挺拔,手持长剑而舞,白练翻飞,行云流水。
她不由得怔了一瞬,想起三年前在迹北县城的小院里,第一次见到沈韫玉的场景。
彼时他自京城回来接沈家人进京,就是在沈老太太院中,柳萋萋在被纳进门的两年后头一回见到了自己的夫君。
虽说几年前,未进沈家时她也曾见过他,可那时她险些被山中饿狼袭击,摔下山坡昏迷前只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射箭的身影,并不曾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只后来听村人说,是路过的沈家二郎,那位远近闻名的沈大才子救的她。
被迫入沈家为妾时,她也曾劝慰过自己,那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就算嫁过去替他挡灾也是理所应当。何况她与那位沈家二郎也算有缘,虽是为妾,但他不一定会对自己不好。
她怀揣着那么一点希望,在府中尽职尽责,白日伺候在沈老太太膝下,亲自煎药侍服,夜里对着豆大的灯光读书认字,练习女红,便是为了他自京中归来时,变得稍稍能成为配得上他这个探花郎的人。
谁也不知,那段等待的日子里,她常会做一个梦,梦见一个身形挺拔却看不清容貌的男子站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下对着她温柔地笑。
才至于两年后,在沈老太太院中,乍一看见梧桐树下,长身玉立,清隽儒雅的沈韫玉时,她心若擂鼓,顿时悸动难息。
却不曾想下一刻,那人在得知她的身份后剑眉深蹙,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浓重的厌恶。
思及往事,柳萋萋唇角微勾,露出些许自嘲的笑。
若是早知他会这般嫌恶自己,在迹北苦等的两年里,她便不会愚蠢地存那些绮思与希望,也不至于后来在逼着自己断念时那般难受。
想起如今最要紧的事,柳萋萋匆匆敛起那些复杂的心绪,拢了拢衣领,快步往云曦苑而去。
一个时辰后,凛阳候府,望鹊楼。
孟大奶奶徐氏与凛阳侯夫人并坐一处,正拿着现下京城最时兴的兰花香露,抹在手背上赏闻。
恰在此时,家仆来报,说武安侯到了,不多时,便见一清俊疏朗的男子缓缓步上楼来。
他一身深墨长袍,墨发由玉冠束起,神采英拔,周身气度高华,只眉目微敛,略显肃穆,令人望而却步。
“凛阳候夫人,大嫂。”
见他立于她们二人恭敬地施了一礼,徐氏却生出几分疑惑,“阿洵今日怎的穿这般老成的颜色,为何不换上我昨日教人送过去的衣裳。”
说罢,她看到孟松洵背后的贴身小厮李睦,正欲问责,却听孟松洵解释道:“是阿洵辜负了大嫂的好意,我如今二十有七,也不是什么少年儿郎,大嫂送来的衣裳似有些不大适合阿洵了。”
徐氏长孟松洵七岁,十七岁入的府,孟松洵还是她看着长大的,老武安侯夫人去得早,孟家老祖宗即孟松洵的祖母因着身子不好,前年回了老家嵇南休养,如今偌大的武安侯府是她当的家。
这些年她以长嫂的身份,却操着母亲的心,更何况如今武安侯府只有孟松洵一个男眷,后继无人,他的婚事自是如今头等迫切之事。
“你也说了,你才二十有七,尚且不至而立之年,不必如此老成持重,更何况你都未娶妻成家,就算穿得鲜艳些又能如何。”徐氏轻叹一声道,“你也晓得今日让你来所为何事,你的婚事拖了那么多年,如今也该上些心了。”
见孟松洵薄唇微张,似又要言,徐氏快一步堵了他,“别又同我说先立业再成家的话,你如今立了战功,继承了武安侯之位,哪里不算是有了成就,难不成要等到位列首辅才能考虑娶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