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嫣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便是谢静熹没有明说,她也能想?像当日之危急。
她目光悠远:“好在云霁与阿照找到了我,便是那药谷谷主与他夫人。他们带我避去蜀地,在路过江夏之时?,我弟弟寻到了我,提议将元石留下?,我思虑再三便答应了。”
谢静熹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当日她将谢洵留在江夏时?,便已经预想?到谢洵知晓自己身世后会如何了,但?她依旧不曾后悔。
桓嫣轻声问道:“阿娘为何不带着兄长一块儿去蜀地呢?毕竟蜀地偏远,只要行?事低调,想?来兄长也不会暴露于世人面?前。”
谢静熹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叹:“他既是我谢氏子孙,便该担起谢氏子孙之责。他若长于蜀地,也未见得能逃过谢恒的追捕,且在蜀地难得良师教导,我想?要他平安,却也不想?他平庸。”
谢静熹是建邺最明亮的天?之骄子,便是身为先?帝独子的谢朔都不能掩其光芒,她的儿子又怎能碌碌一生?
她道:“他那时?方才满月,小小一团,哭起来便像是狸奴的叫唤,细细弱弱,我又不善照料人,我抱着他时?便总在想?,我到底能不能养活他。故而我便叫他石奴,希望他像块顽强的小石头,平安无虞地活下?来。”
她回想?当时?,初为人母之际,她便是自己都照顾不好,就更不知该如何照料刚出生的谢洵了。她甚至时?常梦到谢洵因为她照料不当而夭亡。
桓嫣闻言,小脸上满是沉重,她望着谢静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谢静熹伸手将桓嫣抱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似是让她宽慰,又像是安慰自己。她辗转蜀中六年,期间谢朔与桓潮生假意割席,傅远章与祯明帝“决裂”投奔北周,桓潮生亦是在这六年中逐渐肃清了祯明帝安插在桓家军中的人。
她不禁叹惋:“元石七岁那年,桓家军已如春风野火,将士亦是踔厉风发。你阿爹也无需再在意皇帝的脸色,我同你阿爹决意去江夏将他接回身边。只是不想?我们才到江夏没多久,周齐边境便出了事。”
“不论我们同皇帝之间恩怨是何,可那皆是我大齐家事。”谢静熹眸光中透着坚厉,“周齐边境异动,邓县失守,关系到的不是谢恒的皇位,却是我大齐万千百姓。”
“即便这当真或有什么算计,可不论是我还是你阿爹,想?的是要夺回邓县,守住边境重地。”她道,“那一战,不论是我还是将军,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决意与他共进退。”
桓嫣紧紧抱着谢静熹的手臂,心亦是紧了紧,她紧抿着唇听谢静熹继续说着。
“桓家军失了邓县,对上的又是骁勇善战的周国镇北军,我与将军尚不知生死如何,又怎能将他带入险境之中?”谢静熹清浅的声音中带着无限怅然。
“阿爹与阿娘的苦心,兄长会有明白的一日的。”桓嫣轻声宽慰着。这样的安慰也并非平白之言,谢洵本便是知晓桓潮生与谢静熹这些?年来对他的挂念,精诚所?加,谢洵总有想?通那一日。
谢静熹笑望向桓嫣,可笑意之中却是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可将这些?话说与桓嫣听后,她心中似又轻松不少。
桓嫣抱着她的胳膊,脑袋便靠在她肩上说道:“阿爹阿娘即是真心待兄长,必能换来真心。”
谢静熹低头看着眸中含着酸涩的桓嫣,轻声心疼道:“嫣嫣亦是。你以真心待人,亦能换来真心。”
桓嫣将脸埋在她衣裳柔软华美的面?料上,终于满是委屈说道:“不是,我四岁时?第?一次见到生我的母亲,将一颗真心送到她面?前,她却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后来我以为陆珩是可托付之人,亦是真心以待,可他却也并未将我放在眼中。”
哪怕她早对凌馥没有了母女?之情的奢望,哪怕陆珩突然之间态度大相径庭,甚至似是对她情根深种。可这委屈经年累月,从前世到今生,哪怕藏在了心底最是叫人难以察觉的地方,依旧会在夜深时?让她心中难过。
谢静熹轻轻拍着桓嫣的背,她低声哄着:“那些?曾将嫣嫣的真心弃如敝履之人,我们便不要他们了。嫣嫣有我与你阿爹,也有你兄长,也无需再理会那些?伤害你的人。”
桓嫣闷声应了一声,只听谢静熹轻声在她耳畔又说道:“嫣嫣,这世上并非皆是愿以真心换真心之人。故而并非人人都值得你奉上真心,有时?候这份亦是要甄别?来人是否值得后,再奉上。”
谢静熹温和的声音便像是一丝暖流,淌入了桓嫣心底,将她心间残留的委屈一并扫除。她靠在谢静熹肩上,满是心安,低声迷迷糊糊应道:“阿娘,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