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说得似乎很轻巧,可桓嫣明白,那时桓家军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桓嫣愣了愣,她想起,前世陆珩带回桓潮生?项上人头是在秋末,而隆冬时,傅远章便在南境起兵,与南齐在京口的固城军一路北上,宣正帝令陆珩领兵勤王……
谢洵目光落在桓嫣的眼眸中?,他继续道:“便是在这年的冬天,傅远章在寿城关?起兵,齐国的大军一路北上,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那时镇北军除却北境二十万戍守边塞,其余皆在洛京京畿修整,陆珩奉旨调各路兵马阻敌。”
桓嫣下意识咬住了唇,陆珩带兵出征,而那个世界中?身为镇北王妃的傅珋嫣□□脆地?留在洛京为质。
“而傅远章的准女婿,钱国公府的小公子钱子琼收拢了各地?的厢兵、府兵,在新野郡阻截了傅远章的大军,等待陆珩带兵驰援。”
“钱子琼据棘阳死守至年关?将近才等到了陆珩的大军。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等来的不是支援,而是皈依受戒,出家为僧的镇北王。”
谢洵看着桓嫣,每说一个字都隐忍着滔天的怒意。在那个梦中?,他视如?珍宝的嫣嫣嫁给了陆寒川,在洛京为质,而陆珩却不顾她的死活,放任傅远章攻入洛京。
桓嫣抿了抿唇,再听到前世陆珩出家之事,她竟已能够这般心平气和。
谢洵怀揣着对前世自己的难以面对,他如?实说道:“而我巴不得周齐两国就此打得昏天黑地?。除却避于江夏的桓家军,我恨不得天下就此大乱。”
他做了一件事,把天下百姓拉到了这些仇恨之中?。
她怔怔看向谢洵,他双目充血眼尾猩红,决绝的目光足矣令人生?惧。
“故而我把心思?打到了被陆珩打怕了的狄人身上。”
桓嫣张了张嘴,她知晓,那个冬天陆珩离开?洛京时,又从?北境调来了十五万镇北军,以抗衡靖远军与固城军,边塞之所只余五万戍守。
“银舌诡辩,甫以金银粮草,我说动了北狄单于王举部南迁。周国北境只有杨靖忠携五万镇北军抗衡,不敌装备精良、粮草丰沛的北狄人。更何况,那些个北狄人虽怕镇北军,却也?对镇北军恨之入骨。”
谢洵道:“那时,周国皇帝城墙自刎殉国而亡,傅远章率军进?了洛京城,乱军之中?,繁华如?洛京也?如?鸟兽散,荒凉一片。然傅远章在洛京作恶没多久,便听闻北狄举部南下,北境的镇北军溃败逃窜。”
桓嫣一时间已忘了该说什么,要说什么。不论如?何,北狄南下皆是一个浩劫。只是前世那个时候,她已不在人世。
谢洵只看着桓嫣的神?色便知晓她在想什么。
“北狄各部南下攻入洛京成,傅远章所率齐国大军仓皇后撤,逃回了江水以南,我冷眼看着战火席卷整个周国,甚至同单于王一起大摇大摆进?了洛京城。”
谢洵想起了洛京靖远侯府祠堂之下那口华丽的棺椁。
“梦中?甚是可笑?,傅远章攻入洛京之时,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亲女,却又为其准备了上好的棺材,更可笑?的是身为丈夫的镇北王亲自为其诵往生?咒。可偏偏在逃离洛京时,无?人记得停灵在靖远侯府那位可怜可悲的镇北王妃。”
谢洵的声音仿佛在撕扯着,喑哑得不成样子。黑黝黝的棺木,毫无?生?机的女子,一动不动躺在里面。
“即便是未得教化?、野蛮如?狄人,也?看不懂傅远章和陆珩的作为。”
他眼眶发红,他从?梦中?醒来便猜到,那年与她初遇,那性?情大变的靖远侯府五姑娘一如?他今日?这般,在梦中?经历了一遭人世苦痛。
然而令谢洵揪心的是,他纵然失去?了兄弟父母,可至少他知晓他的父母深深挂念着他,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他的兄弟与他相伴十多年,同他出生?入死。
但是梦中?那靖远侯的五姑娘呢?她有父有母有兄有姊亦有夫,可是父母之爱、兄妹之谊、夫妻之情,她却无?一得到,甚至最后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人间。
谢洵看向好似心底没有波澜的桓嫣,他抬起双臂紧紧攥着她的肩膀。
他低沉沉地?问:“嫣嫣,你痛吗?”
前世无?人爱你,至你死后,无?一人为你伤心。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依旧像是被泡在苦水中?经历了短暂的一生?。他只是听闻了梦中?的她经历的种?种?,他便痛心彻骨。
桓嫣听着,不知不觉眼角的泪水便不断地?滑落下来。她抬手环住了谢洵,额头抵在他胸前。
她哽咽着:“痛。太痛了。”她似是哭诉似是撒娇,泪水浸湿了谢洵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