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忱拧眉听着,免不得动容。嘴里的糕点的甜咸交互可谓是听书的绝佳配食。
梁生瞧祝忱铁定是饿的久了,又恐这些糕点干噎,说话间还不忘给他添茶。“兴许我的老岳父恐沈公子忧心,未曾告知与你。你我姻缘牵线于五行八字,散病冲喜。嫁于我,委实是委屈你了。”
祝忱听他说的真切,低眉思量此人与方才那浪荡模样恍若两人。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祝忱放下糕点,伸手够着一盘五香瓜子。
“不委屈不委屈。”眼下只怕委屈的是你。
梁生原以为他是饿了,只瞧着他嗑瓜子的安适姿态,这可人儿当我是说书的,在这儿听故事呢。也罢,既然日后共枕同眠,早早交代清了也好。
“府中规矩繁琐,但老祖母心慈,在意我久病难愈,遂允许我比常人要松泛些许,故此,你也不必害怕。如今,府内管事儿的,是大娘子。二娘子生产时难产而亡,幸而二出妹妹□□存活,便交我的娘亲曹小娘抚养。她常伴青灯古佛,是个极好说话的人。其他旁系亲戚若一一数来,知道停船靠岸了也算不清楚。日后,再慢慢认识就是。”
梁生顿了顿,说话间,酒醒舌燥,顺手拿了祝忱饮用的杯子润喉,又道。“府内本是一派和睦,同着生意一并蒸蒸日上。可自一日家宴,老祖母外家接来一位表兄,此后便怪事连连。”
祝忱听着略略犯了瞌睡,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彼时贴近桌缘,将半成的重力靠上去倒是让梁生轻松不少。果然家业庞大,不若我这等寻常人家,遂见不着金银万千,却是安宁喜乐的。思索之际,祝忱眯眼吊神,那脑袋上下点动,像极了垂钓的鱼竿。
梁生瞧他渐入梦境,想来这睡前读物也算起了效应。这府中的恩怨,也非一时半会能够说清道明的,日子远漫,另寻时机罢。只是,你如此心宽,恐怕更易进入有心人的坑陷。梁生轻叹了口气,拦腰将人抱起,踢了缦帘纱帐,将祝忱安放在喜榻之上,随后取了一方靠枕垫在自个腰际,后脑勺枕着床围红帐,合衣闭目,将就睡了一夜。
次日清晨,祝忱醒来时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公子醒了?”广百端着洗漱器皿进来。
“什么时辰了?”祝忱抻着懒腰,哈欠连连。“这床榻硬的紧,衾褥也不香软,委实睡得不舒坦。”
祝忱仍闭着眼,平躺着裹住一只长枕仍想再次回归梦乡。
“日上三竿了,我的夫人。”梁生负手掀帘而入,听着他嘴上的不满,看来这小可人儿却是难养。
祝忱还未清醒,只那夫人二字,像极了尖利针刑迅速扎进他神经里,膝跳反应一般,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你,你醒的倒挺早。”
“幸而是在舟船之上,免去请安奉茶的礼数,否则老祖母该以为,头一日,他就能能抱上曾孙了。”梁生故意倾身咬耳,似新婚燕尔,似如胶似漆,给足了这船上的眼线可以汇报的信息。
祝忱只觉这耳根子痒痒,实在不知此人可是有何癖好,专拣耳根子说话。于是,不轻不重地推了梁生肩膀。“我耳朵好使,又不聋不背的,你不必非得凑在耳边说话。”
梁生顺势攥住他的手,在外人看来,似在推搡打趣。殊不知,梁生还轻轻扣了祝忱的手掌心,可是把调情二字给坐实了。“夫妻间的香闺顽话如何教人旁人听得。”
祝忱见抽不回手,勾着笑,猛地用鞋底踩上他靴面,还不忘碾转两圈。“梁公子当真心细体贴。”
梁生眯眼忍痛,笑意不减。“自然,夫人不必感动。只是下船之后,可得改口了嗯?”那祝忱的手白皙软糯,只是这左手拇指内侧竟然有一块陈年老茧。殊不知这药材铺子因何生这样的厚茧,这小身板儿更非习武之身,可若左利者,提笔练字倒也可能。
广百和两位梁家的丫鬟端了水来伺候祝忱洗漱更衣。梁生陪他用过午膳后,就再也未曾露面。
另一个船舱内,梁生躺在摇椅上剥着花生米。“下了船,你再去调查调查这金陵药材沈府。我瞧着这沈瑜,有些异常。”
“何处异常?小的看三公子不是顶喜欢沈公子的。”伺候梁生的小厮王柯说道。
“正是他非同寻常,才叫人欢喜。只是,你可见过,那表字唤作如兰的,却与兰君之物毫不相干。会提靴踩你,会掬一捧抄瓜子儿听你论事,会足足睡得晌午仍贪懒不起。这可人儿,可是与提亲时所述的气质如兰,沉稳大方有几何沾边的地儿?”
殊不知,说话间,那梁生眉眼俱笑,像是久处黑暗中的旅客,终于瞧见了迤逦朝阳,瞧见了银河繁星,瞧见了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