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工匠听到这话,也跟着跪下,“若不是太爷,新野这堤坝,必定不保啊。”
刘衡一愣之下,赶紧伸手搀扶工匠,边上的民夫看工匠们跪下了,听到工匠的话,也纷纷跪下向刘衡叩谢。
刘衡一时间手忙脚乱,拉起这个,搀起那个,走到棚外,去扶跪在雨中的民夫们,眼看山坡上下雨水中一片叩谢声,他只觉胸中激荡,所有辛苦好像皆忘怀了,冲山坡上下做了一个搀扶动作,大声说道,“诸位父老快快请起,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本官代新野百姓谢过诸位,若无诸位父老辛苦抢修,新野堤坝又哪里能稳如泰山!保住堤坝,不是本官一人之功,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我也要代新野百姓们,谢过大家!”
他双手抱拳,作揖到地。
民夫们连连摇手说当不得。
眼看暴雨如注,刘衡让大家在窝棚中避雨,吩咐巡逻队仍然要如常巡堤,不可懈怠。
颜汐又煮了姜汤,让民夫们喝了驱寒。
第二日一早,风势稍减,刘衡带人到堤坝上,终于看清了斜对面的辽中县堤坝,就像一个豁牙的大嘴,河水从豁口滚滚而下,对岸原本还能看到如黑蚁般挪动的民夫,如今只见一片茫茫。
几个懂水利的工匠,仔细查看了大堤,又看了看大堤上测水的石柱,沉声对刘衡禀告道,“太爷,水位下降了。”
“马上要中秋了,这次飓风之后,不会再有海上飓风了。”另一个工匠根据经验说道。
新野这边的飓风每年都是集中在七八月,而八月过了中秋之后,天气渐冷,西北风吹来,从东面海上吹来的飓风就渐无踪迹了。
也就是说,今年新野的洪涝隐患,彻底解除了!
刘衡舒了口气,只要接下来老天爷帮忙,给几个大晴天,就还来得及抢收些秋粮,不至于颗粒无收。
这消息传出,民夫们都如释重负,大家笑着笑着,又有零星哭声响起。
水患解除了,想起葬身河中的亲友,家中亲人只怕还不知人已遇害,又有谁会不悲伤?
这次抢险修堤,虽然刘衡带人处置及时,但是浑河风高浪急,还是有上百人死于水中,连尸骨都未能找回来。
刘衡叫了范里长来,交代了在浑河汛期结束之前,堤坝巡视之事依然照旧。随后,回到县衙,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修堤中意外遇难的人进行抚恤。
这次征徭役时,刘衡避开了家中独子的人家,若是已经成家的都选了有二子在家的人家,所以,死人的人家虽然难掩悲痛,到底不至于白发人无人看顾、家中香火断绝。身为底层百姓,身处新野这种贫苦之地,总是多灾多难的。
县衙门前,刘衡没有穿官袍,一身素衣站在门前石阶上,台阶下站了一排衙役,正在发放抚恤银两。
死者家属从衙役手中接过一包银子,有的拿着银子就走,有的却是放声大哭,还有老人带着守寡的媳妇和孙子们,给刘衡磕头,“多谢大人抚恤,小儿一走,大人还给发了抚恤银子,家中生计不至断绝,宝儿,来,给大人磕头!”
“老人家!”刘衡双目微红,“本官惭愧,令郎是为了堵住堤坝,跳入水中放置沙袋,才会……”
“大人,可不当您这么说,这不关您的事。我们的命天生就贱,早些年纳税纳粮,三不五时就断炊,我大儿为了谋生进山干活,就死在山里了。今年大人来了,好不容易日子好了,天灾又来了。要不是大人带着大家修堤,浑河一决堤,谁也逃不过……小儿去修堤的时候,就知道其中凶险了……”
“以前朝廷服徭役,哪年不死人?一卷草席二两银子也就打发了。大人给了这么多抚恤银子,足够养大孙儿,小儿后继有人。以后等孙儿长大了,我要告诉他,他爹可不是个窝囊人……”老人喃喃说着。
刘衡伸手抚摸了两个孩子的脑袋,这两个孩子,大的约莫总角之年,知道父亲去世双眼哭红,小的才蹒跚学步不知世事。
他拉了大的孩子的手,“你记着你祖父的话,你爹是为了修堤才死的。待你长大了,莫要忘记他,要好好孝顺祖父、母亲,友爱弟弟……”
“嗯,大人,我记住了。我爹让我长大以后,要像大人一样,做个好人。”大的孩子哭着答道。
老人硬是带着家人磕了三个头,才在孙儿搀扶下,蹒跚着走了。
其他领抚恤银的人,也忍不住哀声痛哭。
刘衡只觉得心里很堵,他学富五车,也可口若悬河,明明有很多话可勉励,可看着眼前这些神情悲痛的人,却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
“大人?”徐主簿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