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最大胆的就是新乡县令。他决定“卖人”,刘衡吓一跳,县衙牵头做人牙子可不行啊。
新乡知县咳了一声,“大人,前年兵祸,有很多民夫青壮和流民逃入新乡县,很多在各村安家落户了。新乡田少,这些劳力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下官是想组织民夫队,哪个县缺劳力,可以到我们新乡来雇佣。”
这倒是好法子。新乡县论人口,如今是辽州数一数二的大县。县令这做法,也算解决了各县劳力不均的事。而且,县衙出头牵线,民夫们也不怕拿不到工钱。
其他县令,比如辽中县,他们打算养殖鹅鸭,辽中水系多嘛。
还有一个县,山脚下有几个村是养鹿的,以往反正养了无力运送出去,只能贱卖。如今县令大人就想这鹿可不能浪费了。
田地多的打算一门心思搞增产,文人多的打算扎堆鼓励科举弄个教育强县……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要说最没下限的,就得是和亭县的知县,他一张口,“大人,下官想了一夜,决定组织百姓们到蛮夷那边偷!”
刘衡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子,一听这话,一口水直接呛进了喉咙,俊脸都咳红了,牛知县啊,你不愧姓牛。你这么牛,你爹娘知道吗?
牛知县解释,和亭县靠近虎牢关,就沿着边境那一片,地形狭长,每年没少受蛮夷祸害。蛮夷年年扰边,而县内的百姓们呢?日子难过了,也变得彪悍了。大家三五成群结一伙,每年组队到关外去,躲在蛮夷的草场上偷人家的羊羔子、小牛犊。
和亭这名字,就是因为每次蛮夷跟卫国打仗后议和会选在他们县内,时间久了,原来的名字不用了,就改叫和亭了。
牛知县可不只是说嘴炮,人家有理有据,“大人,往年我们县内百姓,都能从蛮夷那儿偷到上百头牛羊。若是每家都偷一只小牛犊,我和亭县牲畜就能供应辽州各县。”
照牛知县的意思,往年偷的少不是百姓胆小也不是偷的水平不行,是咱卫国虎牢关巡视太严,百姓们出关太难。
这要虎牢关肯放行,他保证和亭县一年完成偷一千头牛羊的任务。
刘衡就觉得,他帮边军梁宇东们捏了把冷汗,边境有这么多神偷,你们压力大不?牛知县,你就不怕蛮夷以此为借口攻打卫国吗?
牛知县铁骨铮铮,不怕,反正打进来有边军顶着!
刘衡……原来自己不是最胆大包天的,这还有个更胆大更脸皮厚的呢。
坐在后堂隔间听着的颜汐也服气了。亏她一直觉得卫国百姓是饱受欺凌的小白菜,年年被蛮夷抢掠。敢情民间还有一群年年偷渡,去薅人家羊毛的啊。
最后,牛知县这计划胎死腹中,被刘知州给否了。
牛知县还不乐意,“大人,我们和亭县地广人稀,那田地也是贫瘠,长草比长苗快。县内百姓们耕种不了多少田地,想伺候牲口吧,又养不起,下官实在是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啊。”
他是辽州人,走入官场就发誓要造福乡里,在辽州做出一番事业。可是,自从他上任之后,才发现他有志气却改变不了现实,和亭依然贫穷。
而在任上,他还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被蛮夷来打草谷时逃不及砍死的,一个是县里天灾人祸聚集,没吃的活活饿死的。
知县家都有饿死的人,百姓们就更不用提了。
他也想带着百姓过好日子,但是想兴农,县内水利不足;想教化,别说考上举人进士,就是考上童生的,都恨不得赶紧搬家逃离。
“大人,若是大人能指点下官,带领百姓们过上好日子,下官……下官代和亭百姓们,跪谢大人!”
他双膝跪地,呈上了和亭县田粮人口记录册,“下官次子死前,拉着下官的手跟下官说‘爹,我想喝口米粥,粥是不是真的很好喝啊?’下官无能啊!眼睁睁看着他咽气,灶头都是拉嗓子的高粱米,一口白粥都熬不出来!”七尺男儿,年过半百,跪在后堂哭得像个孩子,“大人,次子死后,下官就发誓要让和亭百姓们喝上米粥,可是……下官无能啊!”
刘衡动容,他看过各个知县的履历,这位牛知县,出身辽州贫寒之家,上任后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和亭是辽州最难最差的县,他在任上的考评,却得过一次上中,一次上下,有过升迁机会,他却硬是留在和亭没走。
不是牛知县无能,是和亭这地理条件摆死了,土地贫瘠,北蛮时不时扰边抢掠。百姓们稍有余粮,还得防着被抢。他再能干,是能一人挡住北蛮的骑兵,还是能挥手一变将荒地变良田?
颜汐也将和亭县志翻了出来,仔细看完地理介绍后,她心中一动,冲守在隔间的瘸子示意。